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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王导自然姓王,江西新余人。十六岁上大学,踌躇满志。栖息于西北楼303室西侧靠窗下铺,与我的东侧靠窗上铺遥相呼应。王导有早起的习惯,于是乎我每天早上醒来,总是看见他端坐窗边,手持一小圆镜,一丝不苟地拾掇他茂密的头发,脸上挂着招牌式的神秘微笑。这个过程每每要到我下铺的老虎大声呵斥他为止。每天晚上刷牙时,王导总是要把牙膏挤出长长的一条,足以覆盖整个牙刷海平面,为此总是遭到他上铺向来厉行节约的老洪的讽刺挖苦。然而,王导不为所动,这两个习惯纵贯大学四年,寒暑不辍。
王导年龄虽小,但很有主见。每逢宿舍卧谈会时,王导一向频发惊人之论。发言内容已经记不清了,关键是他的声调以及神态,他总是用奇峰兀起的尖锐腔调起头:“我觉得。。。”“我认为。。。”貌似成熟有主见,但往往发言完毕的几声讪笑暴露了底细。宿舍其余人等素来喜欢以大欺小,根本不屑于王导辩论。老马最为直接,你这个小屁孩知道啥。老虎开始还同王导辩论几句,一旦话不投机就以拳头相威胁。然而王导还是酷爱辩论,在本寝室找不到知音,只有当对门304的海勇或者隔壁301的刘老二等江西同僚来访时,王导的才华方有机会逐渐铺陈开来。尽管同舍之人时常对王导恶言相向,但还是给他起了个斯文的外号,导者,硕导博导之意也。
我们303与十四楼615是联谊宿舍。在大一男女尚能互访的日子,时常为宿舍成员开生日Party。王导生日格外好记,元旦。记得那个北风习习的午后,我们决定晚上自己包饺子。王导负责搞调料,他手持平时的巨大饭盆,羞涩地遛到学三食堂,趁师傅们不注意,向自己盆内猛倒醋与辣椒油。而我则完成了更艰巨的任务,从西北楼一楼青年教师的冬储白菜中顺了一颗。那时候我们肠胃不小,但欲望不大,一颗白菜、几斤羊肉足矣。晚上烛影婆娑,香气怡人,男女十余口端坐在书桌四周。美食之余,偶有歌声助兴。保留节目通常有老马回顾旧时恋情、老汤的冷幽默,以及无数的班级八卦。
我和王导曾经同上一个英语班。我们班上年轻的英语老师,是王导纯真的初恋。这位老师性情贤淑、书卷气浓,属于王导的Taste。每当老师抽王导起来读课文或者答题目的时候,料想应该是王导最幸福的时光吧。大学英语四册,王导的多少单相思蕴藉其中啊。他的第二位意中人似乎是一位中文系的小妹妹,好像曾经在我坐庄的一个学生社团中工作,时不时来找我们汇报工作。这位小妹妹和英语老师是一种类型的,眼镜气质美女。在我们的撺掇下,王导请过小妹妹看电影,最后无疾而终,诚可叹也。
王导才思敏捷,学业出众。然而由于年纪气质使然,行事总带书生气息。这在丛林法则盛行的我们宿舍是很难混得开的。在很多无聊愤懑的日子里,挑逗、引诱,继而批评和打击王导历来是我们这帮俗人的乐趣之一。俗人也有雅致时,大三时期,每个宿舍要办一期班刊。宿舍中每位成员均撰写一篇大作,各自署上一个笔名。老马叫西风也就罢了,他总是装作深沉萧索。隔壁晶晶居然起名毛竹,让我们不禁浮想联翩。王导的更绝,叫若晓。在我们俗人眼中,这可没有杨柳岸晓风残月的诗情画意,若晓者,弱小也。我们进而在晶晶的基础上对王导浮想联翩。还记得我们当时故作风雅的刊名:春寒锁梦。
虽然在人群中有些疏离,王导还是一直为他心中的目标奋斗。尽管当年考研不尽如人意,但第二年随即就上了上海一所名牌大学的名牌专业的硕士。况且在此间歇,他还进入一家号称巨大中华之首的电信公司,在腐败的江西省会晃悠了一年。据他个人的回忆录说,经常穿梭于各种可疑的理发洗浴店间。特别申明,仅仅是路过而已。硕士毕业后,先是混迹于上海滩财经传媒江湖,我想主要原因是因为这个圈子美女较多吧。后来又跳至一国有企业做研究。说来奇怪也哉,在我们本科班同学中,去上海的男生绝大多数是江西才子。我们军训时著名的江西五虎目前都在上海打拼。王导尽管目前依然孑然一身,但据同居上海的海勇报道,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他在恒隆广场下看到一张熟悉的脸,以及另一张不熟悉的笑颜。当然,由王导的一贯做派可以推断,当面对质时,王导肯定是断然否定,但脸上挂着招牌式的神秘微笑。这种微笑正是我们时常欲扁之而后快的根源。
硕士毕业后,王导曾经去澳门厮混了一年。在此期间,这厮在5460同学录上以非常深沉的口吻开始批判自己停留的各个城市。其中对上海大加赞誉,对北京颇有微辞。这引发了303原住民的集体愤怒。记得当时老汤的留言是,别欲赋新事强说愁啊,兄弟。而我的留言更狠,别假装深沉了,同志(之后略去二十三字)。不过,这还是冤枉王导了。记得大四别离在即,一日大家吃罢散伙饭,酒气熏天地相互扶持着回到寝室后,出了两件大事。其一,305某位仁兄哭着喊着要从窗户里跳出去。其二,我们尊敬的王导,坐在楼道里的垃圾筐上,号啕大哭。这一场景,是他的青春驻留在我记忆中最深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