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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什么喜欢格朗泰尔

(2016-12-10 00:23:40)
    问:我为什么喜欢格朗泰尔?
    答:因为我喜欢安灼拉,而格朗泰尔是安灼拉的反面,我们不能爱着正面而不爱反面。回答完毕。
    回答完毕?开个玩笑。不过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对格朗泰尔的喜爱真的只出于他是ABC的一员,是那个看似玩世不恭、但又极为坚定地跟着安灼拉走到最后的人。那时我还不懂格朗泰尔本人的可贵之处,甚至一度有点不待见他,现在想来,简直要自己打脸。
    那好吧,说说看,我到底为什么喜欢格朗泰尔?
    因为在象征着进步与未来的ABC之友们当中,他自然不是最璀璨的那一个,但他身上依旧带着一份无可抗拒的力量。那是属于光明的力量,一个人若是站在他的身边,是无法真正归于消沉的。
    没错,他一出场的时候,雨果就交待了他和伙伴们的不同之处:其他人热情奔放,信心十足,他却以怀疑派的形象置身其间。安灼拉说他不能信,雨果偏偏在一开始就给出了不同的解释:他不许自己信。请注意,是主动地——也就是说,出于理性地——不让自己相信任何事物。倘若果真成功地做到了这一点,那他兴许会是个高卧林间的隐士,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冷气。可他从始至终都没能做到:他说他信仰安灼拉,先前似乎是胡说八道,因为他信誓旦旦地说完便跑去和工人们打牌了。可从最后的结局看来,我们知道,他是严肃认真的,他确有他的信仰,并且可以为这信仰毫不犹豫地死上一回。面对着朋友们——不仅是安灼拉——身上那种纯洁的美感,那饱含着热情的向往,他纵然可能早被乏善可陈的现实冷透了心,进而打定主意怀疑一切,可还是没法无动于衷。他也许不觉得他们的斗争真能换来崭新的未来,但他绝对否认不了他们在他心中的价值。
    没错,格朗泰尔未必相信朋友们的斗争能取得胜利,那么其他人又是怎么样的呢?生性活泼的古费拉克起义之前路过自家,遇到来找马吕斯的爱潘妮,特意说了一句“我是不回来了”,所谓“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便是如此。大天使一般的安灼拉,早在街垒还未遭到攻击之际便已说得明明白白,为了新世界的到来,他们即将死去。或许ABC们当中的任何一位都早就料到了战斗的结局,却依旧知其不可而为之。格朗泰尔只是表现得更突出一些罢了:他不会去参加这场注定失败的战斗,也不很赞同暴力革命的形式(这其实也是雨果本人的立场)。可是,正如博须埃和若李可以不去给拉马克将军送葬,暴动倒有他们一份,格朗泰尔可以错过整个战斗,赴死却不能少了他。所以,当ABC们最终走向毁灭的时候,那好吧,“共和国万岁,我也是一个。”乘着马车去往另一个星球的ABC们当中,还是得有这么一位好脾气的酒鬼。
    正是由于这种也许颇为模糊、但因出自本能而异常强烈的向光性,格朗泰尔的色调和ABC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也许都不一样,但都是协调的,他们共同组成一个最倾向光明的集合,存在于《悲惨世界》之中。还需要注意的一点是,那个名叫“ABC之友”的团体虽小,却不仅有九位成员,书中提到名字的这九个人是小团体的核心。格朗泰尔得以在其中占据一席之地,当然不是因为他是安灼拉的家属,而是因为所有人都愿意把他认作情同手足的挚友。即便是对他态度粗暴的安灼拉,其实也说不上真的粗暴。踩了安灼拉底线的人不是没有过,比如铁牙,安灼拉宁肯把自己推向死亡,替铁牙一命抵一命,也一定要叫滥杀无辜的暴徒付出应有的代价。格朗泰尔没有杀人,安灼拉当然不会那么极端,可既然安灼拉撵他走,他不走也就罢了,安灼拉没有进一步行动,这依旧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安灼拉不欣赏他的某些行为,但实质性的冲突是不存在的。
    而在ABC们中的其他人看来,格朗泰尔毫无疑问是一个能给人以欢乐的人。起义当天上午在科林斯交杯换盏,那也许正是博须埃和若李对青年时代最后的美好回忆,这份回忆里少不了格朗泰尔的身影。格朗泰尔不是没有消沉的一面,但他的消沉基本只限于不那么倾向革命。至于别的,他绝对说得上是学识渊博、多才多艺。他爱姑娘,爱美酒,脑子里装着一份详细的巴黎美食地图,谁也没有他更会享生活。科林斯的拿手好菜是他发现的,他也便就此给伙伴们找了个聚会的好场所。那家酒馆里曾经留下过他们的欢声笑语,也是四堵围墙之间悲壮一幕上演的舞台,说得上是他们生命当中最重要的地方。格朗泰尔有时也自怨自艾,埋怨安灼拉薄情寡义,拉马克将军葬礼时还怪安灼拉派人来找博须埃,而不是找他,否则他就跟去了。可他的那点酸酸的哀怨也就止步于此了,平常他照样愉快地待在朋友们中间,过着在旁人看来可谓精彩的生活,从不曾怨天尤人。他脾气极好,故而虽说醉酒的时候吵闹了些,ABC们也依旧愿意和他做朋友。哪怕被安灼拉训斥,他也是那么得风趣,一张能说会道的巧嘴反把安灼拉比得有点笨拙。可就算是伶牙俐齿至此,他也绝不肯真正和安灼拉发生争执。只有那么一次,他难得认真地顶了安灼拉一句“走着瞧”。事实证明,这一回的确是格朗泰尔有理,安灼拉错看了他。为了证明这一点,原本可能逃过一劫的格朗泰尔毅然决然地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这样的格朗泰尔,从来都不是一堆只配在墙角散发负能量的废柴。说他是柴也罢,假如他的朋友们是火的话。比之熊熊燃烧的火焰,木柴乍一看来的确少了些美感,且又不会主动发光发热,未免另类了一点。可木柴蕴含着发光发热的能量,纵然释放这能量的前提是与火焰一同归于寂灭。那么,爱着火焰的同时,又怎么能忽略木柴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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