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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雨季
张爽
那一年的雨季,我从京城打工结束回到家,母亲不在,被母亲收拾得极为干净的屋子立刻空旷起来。我疲倦地倚在包袱卷上,看那张已不知看了多少遍的报纸。那上面有一则“文学短训班”的招生启事。这则“启事”吸引了我,我想参加试试,不知母亲会不会答应?
我等着母亲回来。眼睛不停地望着窗外,窗外那两棵梨树仍在,绿叶婆娑。树上的梨已不见一个,想是已被母亲摘下来卖掉了。
母亲回来的时候已近黄昏。我走出屋去接她。她看到我后,露了一个短暂的笑容,很艰难的。她说:“回来了?”语气有些平淡,眼睛却亮多了。我的眼里一下就涌满了泪。
晚上的饭菜是母亲做的,没有肉,很清淡。但我照例吃了很多,吃得很香。吃完饭,我犹豫了会儿,把短训班的事对母亲讲了。母亲问:“要交多少钱?”“学费200元,食宿的钱还得自己花。”
母亲沉默了会儿,问:“这短训班有用吗?现在可净骗人的。”我说:“我想试试。”母亲说:“那你就报名参加吧。”
第二天,母亲给了我二百块钱,让我到乡上的邮局把名报了。回来时路过毛衣厂,一个影子在我面前倏忽闪过,很熟悉,但由于车速太快,没看清脸,只觉得很像自己的母亲。
母亲果然不在家。直到快中午了,母亲才回来,看样子走得很累,很乏,手上提着的篮子是空的(原来她是去那里卖苹果了)。我数落她不该一个人走那么远路去卖,母亲却一点都不生气,说:“毛衣厂门口的水果好卖呢,南方来的女子喜欢买些梨呀果呀的零食吃。”
母亲从那以后,就天天去卖果子,说也说不住。到临近短训班开始的日子了,我才忽然发现自己口袋里竟没了一分钱。我不好意思地说给母亲。母亲说:“不怕,我卖果了给你攒了八十多呢。”我这才恍然大悟,这些日子母亲坚持去毛衣厂门口卖果子,原来是为我参加短训班攒钱。
走的那天,母亲叮嘱我在车上要小心扒手,莫要东张西望,要吃饱,要好好学,钱不够了,就回这来取。我一一答应着。并劝母亲不要一个人走那么远的路去卖水果了。母亲愉快地答应着,说:“不卖了,不卖了。”
短训班是匆促组织起来的,聘请的竟没有一个像样的作家,和报上“启事”大相径庭。我们都很失望,私下里都在说着一些关于组织者的不满之词。到那里,我才发现来学习的都有单位给报销,我们几个班二百多人,竟只我一人是自费的,想到母亲一个人拎着篮子在路上艰难行走的情景,心头涌上一些酸涩的东西。
我变得很忧郁。一个星期的短训班只参加了三天,就无论如何学不下去了。第四天早晨我坐长途汽车站的班车往回赶,快到县城时,天突然黑黑地阴了。我到存车处骑了车子匆匆往回赶。一路上,我骑车飞快,可雨还是说来就来了,而且越来越密越来越大。到毛衣厂门口时,我的车子刮了一个披了块雨布的人,那人很快摔倒了。我顾不上道歉,赶紧躲到毛衣厂的门卫房里。门卫是一个和善的老头,他一边同我闲聊一边向外望,说:“咳,没见过这样的人,雨下得这么大,也不知躲躲,还在那守着卖。天天在这卖一些落货苹果,有时不定期要去兑一些葡萄什么的,说是为了给自己的儿子攒钱上学,唉!”我听了却一怔,转身去看窗外,那个被我刮着的人正把自己身上的塑料布往水果摊子上盖。那人的动作很慢,待她慢慢转过身,望向这里时,我一下子呆住不动了。
我分明看见雨雾模糊的那张脸竟是母亲的。母亲那时正抹着自己脸上的雨水,望着这里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