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理想和精神追求
(2010-09-15 13:33:27)
标签:
杂谈 |
文学理想和精神追求
——张爽中短篇小说读后
白丁
一个优秀的小说家,必定是怀有文学理想和精神追求的,他从不追逐名利,始终置身于喧嚣和浮躁之外,保持清醒的头脑,以固有的写作姿态,用小说这种形式证明自己的存在,并发出自己的声音。读了张爽的几个中短篇小说,我佩服他的正是这一点。生活在北京这个大都市,他经商,他办文学刊物,参与或组织各种各样的活动,居然还有时间写小说。更可贵的是,他能沉下心来,从他的小说中你看不到浮躁。他的小说鲜有反映当下火热生活的,他的目光总是投向了过往,投向了偏远的乡村,投向了生活的阴暗处,落在了那些卑微的小人物身上。他小说中的人物大都活得不愉快,他们的故事多是悲剧的结局,那些人物的喜怒哀乐生老病死之所以能打动人,是因为张爽带着感情记录着他们的故事,这些小说在人性的挖掘上,在心灵的书写上都达到了一定的深度,让小说呈现了独特的魅力。
在人性的挖掘方面令我震撼的是短篇《谁动了我的老婆》(载《芳草小说月刊》2010年8期)。王玉生是个美男子,在小煤窑下井,有钱,盖了三间瓦房,还有一个贤慧的老婆,人生的幸福似乎都让他一个人占了。然而,关于他老婆的流言却让他寝食不安。有人动了他的老婆,这让他非常恼火,他要找出那个家伙,并实施报复。有最大嫌疑的两个男人就是疤瘌眼和吴二狗,疤瘌眼是个有前科的流氓,王玉生去他家的时候,那里正有一帮闲人在玩牌,因为有人把尿撒在了疤瘌眼屋外的墙上,疤瘌眼便掂着刀子,让那人把墙上的尿舔了。王玉生见状就溜了,他惹不起这样的刺儿头。吴二狗则明白无误地告诉王玉生,自己没有动他的老婆,他指着满墙上贴着的女明星的照片说他不缺女人,吴二狗还说,他讨厌生活中的女人,因为他被女人骗过。一场大雪把谜底揭开,脚印一直通到了他的叔伯哥哥王玉斌的家中。他的女人一直沉默,原来王玉斌曾威胁过她,如果告诉王玉生就杀了她。当她得知丈夫要去找王玉斌算帐时,主动把刀递到了王玉生的手上。王玉生来到王玉斌家中,他要发泄,但充其量只敢摔碎一些不值钱的家当。当他面对王玉斌时,王玉斌把自己的刀丢在王玉生脚下,说你的刀连猪都杀不了,用这把。王玉生“人愣了会,开始像一摊泥一样,慢慢矮下去,矮下去的王玉生突然牛一样哞地一声哭起来了。”
在小说里,疤瘌眼和吴二狗两个人物刻划得栩栩如生,他们代表了强势和弱势,一个强到了粗暴残忍,一个弱到了心理变态,都是被生活扭曲的人。我们看到在更强大的对手面前,王玉生这个男人内心的愤怒和耻辱立刻土崩瓦解。抛开法律不讲,在男人之间展开的较量实际上折射的是一种残酷的生存法则。王玉生心里怀着无比的仇恨和莫大的羞耻,但最后还是下不了手,除了软弱,我们还能感觉到他的于心不忍。对于他和大多数人来说,结果一个人的性命毕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像王玉斌杀猪那样成了艺术,更何况那人还是他的叔伯哥哥。小说最后,写王玉生沮丧地回到家里,他的老婆却不见了。这个细节意味深长,那个女人的离去,无疑是对作为男人的王玉生的鄙夷。作者无意于宣扬暴力,但我们也应该看到,在人类身上,同样存在着为争夺异性不惜性命的动物性的拼杀。与其说这是人性,不如说是动物性的另一种表现形式。对此,没必要回避,展示这一点正是为了人性的完善。
(二)
中篇小说《众叛亲离》(载《草原》下半月2010年5期)里的四条是一个塑造得相当成功的形象。同样是寻找,如果说王玉生的寻找有了结果的话,那么四条的寻找则充满了更加浓重的悲剧色彩。他老婆不见了,他四处寻找,但直到小说结束他也没有找到那个女人。在寻找的过程中,他爱上了和红四同居的女人,并发生了性关系。他为女人买皮大衣,可是女人还是和红四搬到他不知道的地方去了。四条到处找红四,想把他杀了。四条是个粗鲁的男人,因为打老婆得罪了娘家人,他的母亲不愿意帮他带孩子,父亲也不待见他,他的众叛亲离有他自己的原因,也和冷漠的世事人心有关。四条是个粗人,我们不能苛求他反思自身的缺点,他对周围的人们怀有成见甚至仇视,觉得别人都对不住他。但张爽用了许多篇幅记述了人们对四条的冷漠,这种敌对的力量是强大的,四条的抵抗只能让他成为孤家寡人。惟其如此,他才能很快地爱上那个女人,并在受骗之后萌发了杀死情敌红四的念头。从这个意义上讲,四条的悲剧并非他个人的悲剧,也是社会的悲剧。
同样,这种悲剧在短篇小说《太平酒》(载《星火中短篇小说》2010年5期)和短篇篇小说《饥饿的熊》(载民刊《天天》2010年春季刊)里也有揭示。《太平酒》里的吴二狗也是让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人物,没有钱,被售票员从车上推下来,仅有的50元钱被人抢走,寒冬腊月夜宿露天最后冻死,表面看直接原因是侄子小军接了电话没有来接他所致,其实,导致他死去的客观原因恰恰是多位亲朋的冷漠。悲剧的产生似乎又不能怪侄女和小军,这正是可悲之处。《饥饿的熊》里的熊宝德,哥嫂去世,他带着傻侄女过活,最后被孙家女人陷害入狱。惟一关心的人是二嫂子,熊宝德知恩图报,又不敢奢望娶这个女人为妻。当后来二嫂子远嫁他乡临走的时候,熊宝德躲在屋里放声大哭,让我们看到了这个男人的善良和厚道。张爽笔下的人物都是卑微的小人物,生活在最底层,虽然有许多缺点,但内心不乏人性之光。我以为,张爽的小说有鲁迅先生小说的某些特征,在揭示国民劣根性方面,二者有着相近的批判精神。在人物塑造的手法上,亦有异曲同工之妙。鲁迅说,悲剧就是将美好的东西撕毁给人看。张爽的小说大多选择了悲剧,在小说美学上,对鲁迅悲剧观也是有所传承的。
(三)
张爽的写作是关乎心灵的。他的小说大都是悲剧故事,但他并没有把小说写得很绝望,而是让他的小说带着人性的温度。那些小人物有着这样或那样的缺点,但他们强悍的外表掩饰的是身心最柔软的部分。《上帝的儿女都有翅膀》(载《雨花》2010年8期)也是一个悲剧故事,老海迫于生存的压力,在老婆的威逼下将亲生儿子假装扔掉,暗地里送人,最后又偷偷送回了老家。多年后,他仍不能原谅商小玉。在老海的身上,有着最原始的人性本色,商小玉最后只能选择了忏悔。
张爽在一篇谈创作的文章中这样说:直至现在,我才知道,自己真正的文学诉求,不在于深刻,也不在于是否占领“思想的制高点”,而是如何让文字更贴近心灵。贴近心灵的文字或许不够深刻,但也不至于浅薄。作家要做的,不是书写哲学概念、思想符号,而是能写出让人心灵舒展、欢愉、温暖的文字来。作家要有直面人生的勇气,更要有书写心灵的能力。这一段话就是张爽的创作观了,这或许是打开他的小说世界的钥匙。在他看来,小说的深刻不在于“思想的制高点”,也不是对哲学概念和思想符号的图解,而是直面现实、贴近心灵的写作。由此,我们便理解了他为什么选择了四顷地这个偏僻的乡村作为他小说故事的发生地,为什么选择了王玉生、四条、吴二狗、熊宝德、老海、商小玉、老谷等农民或矿工作为他小说的主角,这些故事无一例外地是“无事”的悲剧,所有人都生活得艰难而又卑微。张爽在这些身体或心理上有残疾的人物身上挖掘着人性的美。他似乎有意拒绝崇高,执意要在小人物身上发现闪光点。这些人物之所以生动丰满,除了这些人物形象本身具备的美的内涵外,与作者对其投入的感情大有关联,我们完全可以感受到张爽不动声色的叙述方式以及他在小说中表达的情感立场,我以为这一点是十分可贵的。我认为,张爽的写作是纯粹的底层写作,他用小说的实践与那些虚假平庸、无病呻吟的写作拉开了距离。
(四)
作者简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