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离婚

张爽

我做了一个梦。

长得又高又大的像一匹骆驼似的妻子堵在家门口，她不让我进去。

她说：“我想了很长时间，咱们无论从个人志趣、爱好，和个人性格和生活习性来说都不适合。我想咱们到了该分手的时候了。”

我终于明白了妻子的话。她的意思是要和我离婚。我仰望着她的脸。她的脸也如同沙漠上的骆驼一样，焦黄枯干、汗毛孔粗大，因为激动，她的话说得很快，汗毛孔都扩张开了，近看上去，仿佛那不是一张脸，而是一幅网络纵横、线条清晰的图纸。

妻子尽管很丑，可我从来没想到过要和她离婚。她提出离婚对我来说无疑是种沉重的打击。因为刚刚不久，我在一家公司被老板炒了鱿鱼。我失业了。

两个小时前，我在另外一个地方接待了我乡下老家的一个穷亲戚。他说他去家中找我，而我妻子拒绝让他进门。他说我妻子大白天的只穿了条睡衣，头发散乱、面孔晕红，好像刚从床上爬起来。他最后对我说：“你妻子说要和你离婚，我想她一定有了外遇。因为在你家门口，我看到你妻子背后，有一个和她同样高大像一匹骆驼似的男人，在门口毫不在乎、恶狠狠地看着我。”

我无言以对。我恍惚记得妻子是有这样一个情人。而且，这个人似乎还是我的朋友，名字叫“九条”。我不知妻子是什么时候和他好上的，正如我闹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个妻子并同她结婚的……

妻子最终还是让我进了屋。“九条”也在屋，他看我一眼没说话。正坐在沙发上旁若无人地抽一支很香的烟。

这时妻子继续重复着刚才的话题：“我想好了，咱们必须分手，趁现在还没有孩子。”

我很焦急：“你这样做不公平。我刚刚失去了工作，没有一点收入——再说，”我向妻子讲述我们当初恋爱的经过——天晓得是怎么回事？我稀里糊涂地讲着，终于让自己相信了这一虚构的美丽而又浪漫的故事：像骆驼一样的妻子半跪在像一只小羊一样的我面前，她求我娶了她……

“你不能这样，当初——”我哭了。

妻子好似对我叙述的莫须有的往事认可了，但丝毫不为所动。

“我们必须离婚。”她说。她态度坚决，刻板冷酷得像具活化石。

我去看“九条”。“九条”似也在无奈地看我。

我说：“你不像个男人，我们毕竟是朋友啊。”

我的话里满含怨艾。我的口气听上去一点没有指责他和我妻子的私情，而仅仅是求他劝说妻子不要和我离婚。

“九条”不为所动。

这时候，我看到屋里又进来两个人。他们和九条一样都是我的朋友：“白板”和“四筒”。他们似乎早已明白了这一切，而脸上却装出了一副一无所知的模样。

我又请求他们帮忙，劝妻子不要和我离婚。他们都摇头拒绝了，表示爱莫能助。他们的脸上和“九条”一样无可奈何，可我十分清楚，他们心里不一定怎样幸灾乐祸呢！

我绝望、无助、焦急。我在哭，可没有泪水。

这时候我的穷亲戚突然说话了：“你不能答应这个臭女人的要求，你不能同她离婚。女人都是恶毒的蛇蝎，她总是在你最需要人帮助的时候把你抛弃，并狠狠咬你一口；朋友都是锦上添花、落井下石的伪君子。别离婚。正视自己的苦难和不幸吧。”

我不明白这个只读了四年小学的穷亲戚怎么会突然说出这样一些颇含哲思的话来。

我醒了。

这就是我做的关于离婚的梦。

我把这个荒诞不经的梦讲给我现实中的妻子，她捧腹大笑。笑完一再追问梦中的女人是谁，长的怎么样。我便向她描述那个有着骆驼一般骨架的丑女。描述的过程让我吃惊。因为越描述那女人越像我在麻将桌上认识的一个朋友“幺鸡”。现实中我们相处不错。她从来没有动过嫁我的念头，而我也从来没想过要娶她。

梦中的几个朋友在生活中也确有其人，而且“九条”和“幺鸡”的确有过一段浪漫奇缘。他们的名字是我们在麻将桌上互相取笑时起的，我们之所以成为朋友，“麻将”起了很大作用。

我并没有那个出口惊人的乡下穷亲戚。我的亲戚差不多都在乡下，而且都不富裕。他们是寡言勤勉的一群，花钱谨慎，说话就更谨慎，从不轻易乱发议论。那么这个“穷亲戚”又是谁呢？难道是我自己的一个影子吗？

我不知这个梦是否从某一方面亵渎了我们的友情，或者说，是否从某一方面暴露了我们内心的真实和偏执。但这个梦，却给我带来了两点真实的启示，那就是，一、人生常常是尴尬的，充满不可知的因素，充满苦闷、焦灼、失望与痛苦；二、一个人必须自己勇于承担所有的苦难和不幸。

这也是梦中的那个“穷亲戚”给我的警示和忠告。

（此文曾发表于《百花园》杂志，是我唯一一篇完全根据梦境写成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