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友陈鸣(化名)同我一样,是位低品味低层次的劳力阶层,听低俗的如郭德刚的相声,喜欢下下用不着多少脑力的象棋。下象棋输多赢少,棋臭还不打紧,却喜欢在旁边大声的支着,弄得那下棋的人经常向他翻白眼甚至瞪眼睛。有次输棋的急了,说话带刺,“吃饭的没急,添盘子的倒急了。”陈鸣也不含糊,立马回敬,“添盘子是给你脸,添屁股是你的正差儿。”杀人偿命,气死人不偿命。陈鸣深通此道,张嘴就来,速度之快,完全用不着想。我一向不敢同他斗嘴,知道他嘴上功夫的厉害。那下棋人被陈鸣抢白得脸涨得通红,“腾”得站起身来,正是一条彪形大汉,他一把抓住陈鸣衣袖,“你他妈下下,老子杀你不开张。”那陈鸣顺势抢把,搂住他的胳膊向下一带,那大汉已经失重,陈鸣一个泼脚,大汉立即被重重摔出四五米开外。下棋的人全站了起来,惊看这场突然变故。还好,大汉并没有摔伤,众人赶紧劝解,陈鸣是聪明人,赶紧抱拳施礼,对惊魂未定的大汉说:“大哥,是我失手,你给我两拳出出气。”大汉哭笑不得,摆了摆手。
陈鸣十分好客。他家住的是老式楼房,三室一厅。一个上中学的女儿,一家三口,在北京老住户来说,已经相当优越的居住条件了。他告诉我们,房子是老婆单位最后一批分到的。他老婆是一所重点中学的语文老师。他老婆正好在家,我们以为他老婆定然长得有缺陷,否则不会下嫁给他这等苦力。见过之后,却让我们吃惊不小。原来他老婆清雅端庄,微笑中还透出一些清纯。金庸笔下的美女大都以白为美,按这个标准,他老婆真个是面白如玉,淡定神闲的优雅女人。我们刚刚落座。他夫人便很快端来茶点,陈鸣却二郎腿一翘,坐在沙发里指挥上了,“嗨,咱家不还有龙井嘛,去把这茶换换。”他夫人刚落座,马上站起,端着茶壶就向外走。我们立即拦住,什么茶不是喝,况且已经沏上,不能浪费。陈鸣一挥手,“你们都坐下。到我家听我安排。”他夫人旋即进了厨房,不一会儿,端出了龙井。我们品着茶,赞扬过后,老李对他夫人说,“弟妹,我们抽烟可以吗?”还没等他夫人答话,陈鸣立即从一边拿出香烟,“她管不着咱们。”说着,就给大家发起烟来。我有些歉疚的对他夫人说:“我们这些人就说没出息,明知吸烟有害,还是戒不了。”他夫人却说,“男人吗,吸烟才更男人。只是少吸点好。”陈鸣一脸的不耐烦“去去去,哪有劝客人少抽烟的。别坐着了,赶紧去准备饭。”我们拦着,他夫人还是下了厨房。做饭是一件很费时费力的麻烦活,有人提议到外面饭馆,陈鸣反对,“还是在家吃的温馨。”我们这些人虽然是缺文化的粗人,但也知道为客之道,纷纷起坐,到厨房帮忙,并劝他们尽量简单些。我们本来就不是专程来吃饭的,只是大家偶然聚在一起,来的目的,只是认认家门说说话。
饭菜端上饭桌,陈鸣夫人陪我们说了会儿话,便说他还需要备课,起身到她的书房去了。中学老师比不得我们这些人,下班就是下班,她们不一样,我们是完全能够理解的。陈鸣满脸的不屑,说:“没有比孩子头烦人的,还要经常有家长打来电话,休息也不安生。”没有了女主人的陪伴,我们这群野男人放松了许多。小刘是个碎嘴子,他常会说出些让人啼笑皆非的话,不过,人还是满热情的。他突然问:“陈哥,嫂子可真漂亮,他怎么会看上你的?”这个问题我们都很疑惑,只是不好开口。老李总是很正经严肃的样子,他说:“哪有说主妇漂亮的,莫不是你看上了?”我以为陈鸣会尴尬,不成想他并不介意,笑笑说:“人都说一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这就叫缘分。”他一脸自得。他忽然压低了声音,有几分神秘兮兮的说:“你们看我家这口子还懂事吧?这全是我教育出来的。可是不能让女人压着,你给她鼻子她就上脸,必须管教。”老李倒是诚实,说:“有这样贤惠达理的女人,是修来的福气,我那口子可差远了,来个人总绷个脸,我说她多少次,她还是改不了。”我去过老李家,她妻子其实是个厚道人,只是不大与我们多聊天而已。老李问陈鸣:“你说说,你是怎么教育她的?”陈鸣自得的说:“这没什么难的,”他伸出手掌挥了挥“男人就该有男人的办法,当面教子,背后教妻,不听,就得给点颜色。”老李摇着头说:“你是说动粗,那还行?”陈鸣说;“你不信?我真是这么管出来的。”看着他一脸的严肃,我们都默然。
陈鸣原在一家国营印刷厂工作,工厂倒闭,他下岗,给了几万块钱。后在一家私营服装厂做仓库保管,因那老板克扣工人工钱,工人集体找老板说理,老板却借故解雇工人,弄得工人们无地方说理,陈鸣实在看不过,代表工人去找老板,老板知道陈鸣有些功夫,赶紧往陈鸣手上塞钱,让他不要多管闲事。陈鸣只拿回属于自己的钱,怎么向工友们交代?他又继续同老板交涉,老板却闭而不见,陈鸣无奈,天天去堵老板,终于在办公室堵住了他,老板还是借故不拿钱,陈鸣一不做二不休,把老板一顿暴打,打得那老板几天起不来床。那老板的两个保镖还想上前显显本事,也被陈鸣打得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老板无奈,只得发给工友们克扣的钱,还在逼迫下给了解雇工人们补偿费。老板这口气咽不下去,报了警。警察是在陈鸣家把他抓走的。听说那老板使了钱,主管警官几次审案后,了解了前因后果,十分同情陈鸣,告诉他,上面对这个案子抓的紧,说这是扰乱社会和谐。并暗示他,旁证的工友们都说是你们两人互相拉扯,是保镖上前推桑你才动手的。互打,你有什么错?不过是你把他打得重了点。陈鸣明白了怎样说,录过口供,陈鸣在口供上按了手印。警官自语说,按这个口供,你是判不了刑的。果然,陈鸣在拘留所关了7天了事。
陈鸣还真放得下架子,现在在一家酒店做勤杂。为什么说是放得下架子呢?因为这种活老北京是不干的,说起来是很丢人的事。陈鸣却不以为然,倒有更多时间习练拳术。他对拳术很有心得。抻筋拔骨,圆力,三角力,大圈不如小圈,小圈不如没圈,我怎么也没研究透,还是他提示的我,我才有了体悟。他还自己写了一篇练拳心得,大约有近两万字,我一看,这可是真东西,要过来仔细研读,受益不浅。正巧一位做化工生意的朋友要给儿子找一位教摔跤教练,我推荐陈鸣,他曾正规受过训练。同陈鸣当面一谈便成。说好一星期两次,月薪两千。教了一个月,那朋友很满意。
陈鸣的拳稿该还了。这天,我骑车到他家,在楼道里,就听见他那浑厚的声音在喊:“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你个死娘们!”在他的家门口,我站住了,听到里面传出的瓷碗摔地上的破裂声,还有手掌拍拍打在肉皮上的清脆响声。看来陈鸣打老婆是真的。我有点愤恨,说说就得了,怎么还来真的,男人厉害在外面,在家耍算哪门子好汉?我推了推门,门却虚掩着,我重重敲了几下,里面依然如故,我气不过,管不得许多,推门走了进去。进了过道,一眼就可从门厅看到卧室,就见陈鸣老婆散乱着头发,骑在陈鸣的身上,挥舞着两手,向陈鸣雨点般打去,那陈鸣在下面还在大喊:“我打死你个酸婆子!”大约他们听到我进来的声音,终于停下了厮打。陈鸣老婆见到我,大约有些不好意思,站起身躲到旁边房间去了,我特意看了看她的脸和露出的胳膊,那白净的脸上涨的彤红,却没有丝毫伤痕,胳膊和手也是好好的,再看陈鸣,那脸脖子和露出的胸脯,已经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左眼已经明显的肿起来。右胳膊上也有几道被抓的血痕。
“一向好好的,你们这是怎么了?”我问。陈鸣恨恨的说:“这个臭娘们,就是欠奏。”他满脸的冤枉:“原来服装厂的两个同事来看我,是两个姑娘,人家是因为我曾为她们争回了工资来感谢的,她却带答不理,这不,她们刚走,我送送她们,她就不愿意,我说了几句,她就不依不饶,说我勾引小姑娘,哪的事呀!”他又咬牙说,“几天不收拾,就蹬鼻子上脸,看没人时我怎样收拾她。”看着他伤痕累累,我一时语塞,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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