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烟百态——连载（四）        

    在我的认像中，烟吸得最凶的应属麻将桌前的瘾君子们。

    尤其夜深人静之时，生物节律在提醒着人们入眠；而选手对“上听”之牌的渴盼又在唆使大脑细胞保持活跃。没办法，这样的矛盾只好借助香烟里的化学成分来调和了。于是你吸我吸大家都吸。倘若桌边添几个“卖呆儿”的助威，得了，用“昏天地黑、暗无天日”来形容斗室里的“气候”再恰当不过了，灯泡的瓦数不足是难以看清牌花的。

    其实，长时间地大量吸烟，不但不能兴奋神经，倒会造成无精打采，以至只顾打牌，忘了过杠抓牌，甚至连牌桌小人明晃晃地偷牌换牌都不能引起注意。据知情的朋友透露：“赢钱，就是趁着那个时辰、那种气氛！”

    作为技术人员，为了了解市场，我开始参加供销部门的展销会。

    秋季的会展宾馆，有一回晚间，我从外面赶回来。一开门，一股浓烟像蘑菇云似的朝我脸上扑来，仿佛夹杂着火苗！我扭头便跑：“着火了——”此时，“蘑菇云”里炸开了一片笑声！我如梦初醒，原来那一堆赌鬼，不但都是酒鬼，更是烟鬼（甚至色鬼）！因为天凉不曾开窗，造成烟雾的“当量”高度浓缩，害得我这个“文质彬彬”的小白脸险些谎报火警！

    夜已经深到明天了。烟鬼们的脸上，酒精挑唆起的潮红早就无精打彩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失血的土灰。眼袋松懈着，几乎像失去了照管的老年乳房；眼皮也对地心的引力敏感了好多；而眼窝周围，椭圆着的两块黑斑，也正有强化之意。两个圆乎乎的家伙协调了黑白分明的衣裤，又有背带领结的协同，活脱着一幅国宝（大熊猫）的“高贵”。那几个清瘦的“古堡幽灵”，相比之下还是有一点灯光从那不成比例的眼珠子里反射出来的，与早年老婆婆们烟袋锅里冒出来的鬼怪造型没什么两样！大半截子烟蒂像妖婆咬断的小手指已经堆成了几座新坟。赢家的得意，由烟雾屏蔽掉了；背点子的沮丧却遭到烟雾极尽夸张的丑化。

    几年来，企业的效益每况日下，应收账款以及死账坏账总是泥牛入海——无消息。而“国宝”、“古堡幽灵”们嘴里叼着的烟卷儿牌子越来越亮，赌筹也越下越大了！这样的怪事让满头雾水的职工们实在无法理解。

    太阳已经由殷红失血成雪白，展厅里已经嗡响成议会的自由辩论。宾馆的走廊里传来了供销科长急躁的呼喊。烟鬼们像听到了部队紧急集合的哨子，慌乱地抓起衬衣，把油渍浸黑的领子反穿在脖子上，冒充着原先的衣冠楚楚。一边点上香烟，一边用枕巾或床单儿擦拭着皮鞋……

    在单位，供销科的门庭，总是烟气腾腾的，与那里繁忙的业务往来相得益彰。

    业务员们几乎个个半人半鬼、神秘兮兮地出出进进，从不按常人的作息套路出牌。快到中午了，不知在哪过夜的业务们，西装领带地撑着绅士的派头，晃进了办公室的座椅里。一边押啜着浓茶，一边鼓起烟囱云山雾罩地海侃。若是赶上女内勤（就是那个二丫呀）和女保管员在场，必将又是一场打情骂俏的好戏！

    不擅长吸烟，简直没有资格担当业务员。

    客户不在，孤烟直冒；客户来了，烟波浩渺。有个电影的名称叫《一地鸡毛》，可以用来呼应这里的一地烟蒂。酒前要吸，酒后更得吸。反正都摊入产品的成本，不吸白不吸！

    单说那酒后的吸，甚至可以借助“性~*高潮”的命名方式命名为“吸高潮”——纸烟几乎可以吸出大烟的迷幻境界！

    挺着短粗的腔子打着饱嗝地吸；满嘴喷沫“狗撵鸭子”地吸；指手画脚“兔眼猴腚”地吸；“里拉外斜”舌根僵硬地吸；连呕带吐、面皮惨白、骂骂咧咧地吸；前仰后合、打情骂俏与厚脸皮的婆娘搂脖抱脸地吸……绅士的画皮早已由烟雾和酒气卷到九霄云外，遗憾的是不曾有艺术大师在场写生、雕塑，白瞎了世界美术精品的转世良机！

    假如你不成受过航天员的心里培训，假如你对白银的渴望还不至于如火如荼，假如你的嗅觉不曾因为鼻炎而重度失灵，那么你无论如何也胜任不了供销科的内勤工作（二丫是怎么挺过来滴呢？），除非你也是酒囊烟枪一具。因为“吸高潮”的供销科，光是由那108种元素的不同排列组合而形成的化学品的气味，就足能让你拿出私奔的勇气——哪怕牵手的是“无烟”的武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