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我们现在去哪？”敖红跟杨戬走了好几天，终于察觉出不对劲了，“你不是要去封印洪荒十兽吗？怎么总是往城镇走？”  

“除了混沌和饕餮，其他的神兽都已被收服。但在收复他们之前，我想先办另一件事。”杨戬淡淡地道。  

“有什么会比洪荒十兽更重要？”敖红不解，“难道你还想着要如何调教沉香？”  

杨戬笑着向身后投过一眼，道：“他们跟了我们也好些天了，如果能趁此机会教育他一番，也未尝不是件好事。不过，这次主要的任务是寻找后羿，确切地说，找后羿的转世。”  

“为什么？”对杨戬的这个打算敖红还真是很吃惊，拼命想着：难道杨戬以前跟后羿大有交情？可又为什么拖到现在才找他？  

“为什么？”杨戬促狭地一笑，道：“混沌通七窍，善惑乱人心。我可不想我与它对阵的时候，你突然倒戈。”  

“胡说！我怎么会……”敖红突然噤声，她都明白了，杨戬这是为了她。后羿是嫦娥的丈夫，杨戬看出了她的不安，可他不会解释，却会把自己的心意做给她看！他要去找后羿的转世，表面上是为了嫦娥，其实是为了她。想通这一层，敖红反而有些紧张，结巴着道：“杨戬，你，你真的，真的、真的想清楚了，啊？新天条已出世，如果，如果你跟嫦娥姐姐说明真相，她未必不会……她应该，一定会……”  

“杨戬行事，从不后悔。”杨戬冷静地打断她。  

敖红一下子羞地满脸通红，低下头，喃喃道：“可为什么是我……”  

敖红原以为这句细如蚊声，杨戬一定不会听到，即便听到了也不会回答。偏偏杨戬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答道：“因为很舒服。”  

“啊？”敖红傻傻地抬头，望着杨戬。  

“因为很舒服，”杨戬笑着重复道，“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整个人很轻松，心很安定。说话的时候，不必担心会说错什么；无论我做了什么，你都可以理解，我实在是很讨厌不断地去解释什么。虽然有时候你真的很吵很爱管闲事很自不量力，行事又冲动，女孩子该懂的事情偏偏你又什么都不会；但既然我们都是神仙，有法术，这些东西可以暂时忽略。重要的是，你对政事不是白痴，而且，你适合我。还不够？”  

这算是情话吗？敖红有些狼狈地望望身边，他们这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青天白日，后面还在被沉香他们跟踪，半点浪漫气氛都欠奉。哮天犬也在杨戬左手边跟着，刚才的话怕是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而且，有人会在说情话的时候的不断地批评对方的缺点，并且用“不是白痴”这四个字“赞美”对方吗？……算了！敖红不怎么挑地把杨戬的话打个折扣，听个大概也就是了。真要跟他较真，辩也辩不过他，打？那就更别提了！哎！还是少做气死自己的事了，好汉不吃眼前亏。  

跟杨戬相处了这么久，他这种闷葫芦的性格敖红还能不明白？也不指望能从这个男人嘴巴里听到什么甜言蜜语了。唯一的一次让敖红听了舒心的话结果证明还是骗人的！就在沉香闹上天庭的前一夜，他亲口说过了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结果呢？干脆利落地封印了她的记忆，自己跑去送死，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有这么个前车之鉴在，杨戬现在若要转性，说话时嘴巴如吃了蜜糖，恐怕杨戬本人不觉得别扭，敖红自己先要被他吓死了。  

只不过，这些都可以是小节。杨戬，你既然说了不后悔，可真要“不后悔”才好啊！敖红低着头傻笑，进门时没看清门槛，一个不注意，就绊到了。  

杨戬眼明手快地扶住她，无奈地提醒，“小心！”  

哮天犬嘿嘿笑着揶揄敖红，“四公主，主人还有很多事要做，真的很多很多！有些事，你还要耐心再等等呢！”  

“啊，你敢取笑我？”敖红满面通红地捶他，“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幸好，杨戬从不凑这种无聊的热闹。而且，在人间行走了一段时间，他现在总算对到处都是一样的摆设一样的招牌的悦来客栈适应了不少，惟独不适应的，是到哪都一样的老板的笑脸，总觉得那是对他的九转玄功莫大挑战。相信，即便是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的孙悟空也会有同样想法。  

“你是……”杨戬皱着眉思考了一会，道，“秋冀镇那一家的……”  

 “原来是老客人！”老板欢喜地应道，“那是我三表哥。”  

弯腰的角度不同，不是同一人！杨戬在心中如是确定，终于松了口气。“我找织女。”  

“织女？”老板有些奇怪，但还是敬业地翻了翻账本，“先生，小店没这个人。”  

“那牛郎呢？”  

老板的笑脸马上挂上了寒霜，一手插腰另一手指着杨戬呈茶壶状，“你是对面龙门客栈派来踢馆的？牛郎织女是天上的神仙，我招待得起么我？”  

“误会，误会！”敖红赶紧上前解围，“我们找张牛郎。”  

“哦，张老板，有有有！”不过是转眼之间，老板又换了一张笑颜对上敖红，“楼上天字三号房，请慢走。”  

由此可见，杨戬在人间的见识仍有待加强。  

杨戬急着见织女是因为他请她帮忙把后羿的神弓偷来。  

“表哥，你还要我拿什么？你尽管说！”织女把神弓交给杨戬后兴奋地道。有些人，偷过一次东西就会上瘾，食髓知味。织女显然就是这种类型。  

杨戬摇头，安抚她，“若是我想到什么需要，一定麻烦你。”  

“杨戬，你打算怎么找后羿？”敖红问道。  

杨戬推开窗子，挽弓射箭，“神物认主，虽然后羿转世后并不记得前世，但气息是不会变的。只要等找到他，我自有办法让他回忆起前世。”  

织女看他简简单单射出一箭后就悠然地回到位置上喝茶，不禁有些泄气，“这就算完事了？”  

杨戬点点头，道：“差不多。只是，天庭若是查起来，织女你记得把自己撇清，推我头上也就是了。”  

“这个还用你提醒？”织女笑道，“反正前司法天神二郎真君的罪名罄竹难书，多加这一条也不算多。所谓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  

“正是这个道理！”杨戬笑道。后羿若能安然复生，经历了上千年的转世轮回性子必然有所收敛。对天庭而言，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办事有人顶着，闯祸也有人打头阵。也省得他们无论遇到什么事总惦记着他！  

织女见杨戬笑得温柔，全不同于往日的幽冷犀利，又见到敖红寸步不离他身边，还能有什么不明白？拉过敖红，就打算去说悄悄话。  

杨戬扬眉一笑，并不阻止。  

“沉香奉命来捉你回去，拖延了这么久，真君以为下一个出马的会是谁？”牛郎忽然问道。  

“华山，三圣母！”杨戬停了片刻，才回答出这个名字，轻轻地靠在椅背上，“之后，就是我娘。王见王，死棋！”  

“真君莫非真要回天庭受审？”  

“也许，蓬莱真是一个不错的去处。”杨戬笑道，“我也很久不见昆仑同门了。”  

“既是如此，”牛郎转身给杨戬倒了杯水酒，道：“杨兄的恩情，在下还未谢过。”  

杨戬微微一笑，严格说来，为新天条一事谢他的，牛郎还是第一个，感觉有些特别。他接过杯子，道：“分内之事，不敢居功。”这一句，不是不感慨的。  

牛郎笑笑的，转了话题。毕竟再说什么“真君大人敢为天下先，智勇双全”什么的未免太过肉麻。“比起司法天神之位，真君似乎更向往一介散仙，逍遥自在。不然，也不会想到拉后羿当替死鬼。”  

杨戬一愣，他这点心思，连敖红都看不出，却是让牛郎一语中的，不由得要对他刮目相看。  

牛郎见杨戬沉吟不语，又道：“看来，在下日后与真君相交还是谨守‘君子之交淡如水’七字箴言为妙。让真君惦记着，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杨戬哑然失笑，赞道：“织女果然好眼光！”  

男人们一本正经地交谈，女人们便不同。更何况，这两个都是与众不同的女人。  

“他待你好不好？”织女悄声问敖红。  

都是自家姐妹，敖红也不羞涩，懒懒道：“还不就那样！我也习惯了，只要他做事有交代，别又弄出人命来，我也就随他了。”  

织女斜睨了她一眼，“你被封印记忆一事就算过去了？四公主，不是我说你，你也太顺着表哥了！”  

谈到这节，敖红又叹气，道：“你以为我愿意？可有什么用！他就是这样的人，又爱劳神，又闷葫芦。新天条一事到现在还未了结，沉香仍追在后头喊打喊杀，他嘴上不说，心里早不知想了多少遍。早跟他说了，他一人，总不能把世上的事都想完吧，好歹也让点给别人去烦心！”越说越气，“像封印记忆一事，真要说起来，我有一千条道理等着他！可我也知道，这一千条道理一到他哪，无论是黑是白，辩起来条条都是我输！我又何必自个找气受？”  

织女哈哈大笑：“你呀，被他吃定了！” 手指一弹酒杯，水面激起层层涟漪，“还记不记得当年你被我表哥困在神殿里，写了书信托他来请教我，自己是不是喜欢上了某人？……当时我就知道，你，惨了！表哥有太多正义感有太多怜悯心肠，要做的事也太大，所以弄得自己很辛苦！基本上，喜欢这种人就是自讨苦吃！”  

敖红低头平静地看着面前的那杯酒，低声道：“他不容易快乐，他甚至不懂如何让自己快乐……我长那么大，没见过这么笨的，”笑了笑，眼中犹有泪光，“这样的人，才慧越高越容易自苦。织女妹妹，你真不知道我有多心疼他，一想到乾坤钵，我就，我就……我帮不上什么忙，陪着他也是好的。”  

“嗯！”织女转过头迅速擦去眼泪，换了个笑脸道，“表哥一定想不到，当初我请他传话，就一个‘是’字，把他一生都给卖了！我这表妹做得……真是罪过，罪过……”  

“什么罪过！你给说清楚！”敖红掐着她的脖子就嚷，“我哪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