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集《老街》评论之五:行走在老街一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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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在老街一隅
文/蔡泓
除了留白这一手法,文章的字里行间也展现着作者的巧思,例如一些独特的句式——《七步成诗》中的“从车到门是七步。从门到车是七步”以及《橘子真甜》中的“从卧室到大门是十步。从大门到卧室是十步”。第一次读这种句式时,我的脑海中第一反应便是鲁迅先生那句“我家门前有两棵树,一颗是枣树,另一颗也是枣树”,但其实它们也不尽相同,鲁迅先生的句子中突出的是一个“也”字,而韦名先生这一处并无此意。这两处句式都是把话正着反着说了一遍,甚至两个句子的字从字形字义到数量都完全相同,仅仅是改变了排列顺序。两处的句式基本一样,亦都处于文章开头部分,但对于文章的作用意义却不完全相同。《七步成诗》中的这一处更多的展现着一个职员对于即将到来的领导的准备工作之过分的细致,因为重复的手法以及下文提及曹植的七步成诗,使得这一处带有了哲思的意味,很自然地引起了读者对于“七步”的兴趣,这不失为一个好的开头。第二处的“从卧室到大门是十步。从大门到卧室是十步”相较于前面那一处,它的意义稍微单薄一些,它所突出的仅仅是老葛的犹豫,从大门到卧室,他已徘徊无数遍,步数都一清二楚,但始终未能做下决定。比起单调的运用动作描写来刻画老葛之纠结,这样的一个句式则显得巧妙许多,简单短促而直接有力。
作者的巧思也展现在他将人物状态与文字别出心裁的结合上,例如在《橘子真甜》中写道的——“在方方的床上,老葛把自己躺成一个大大的‘因’字”。多么形象而生动的描述,一个人呈大字状躺在床上的画面便跃然纸上,看腻了“呈大字状躺着”的表述,这样的方式实在令人耳目一新。而“因”一字也恰好引出了下一句“一切皆有因”,为后文的情节反转埋下了伏笔,起到了承上启下的作用,可谓一箭三雕。
在整本文集中,我最喜欢的是《老良卖菜》这一篇,我个人认为,老良是全书中塑造的最为丰满与立体的人物形象之一。老良在全文中的形象经历了两次转变,第一次出场的老良是以淳朴热情的形象面对读者的,后来因着老良没将最后一把通菜卖给老同学老拐,老良的形象开始发生变化,老良的身上似乎沾染了一丝市侩,但他后来又主动给老拐送去了通菜,在老拐欲和解时,却又“落荒而逃”,他的行为奇怪却又令人心疼,直到文章的末尾,读者才明白,那些拒绝卖给老拐的菜都是打了农药的。从一开始的从不打农药到后来的打农药,老良似乎变了,但又似乎没变,他对熟人朋友一如既往地热情大方,但他也终究是屈服于市场利益,给自己的菜打上了农药。老良在文中的形象并不完全正面了,但比起文章开头那个淳朴菜农的形象,他更加真实了,老良的改变在文章中其实是有所铺垫的,菜市场斤斤计较的氛围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艰难的生活也迫使他改变,文末的老良才是真实的老良,善良,是人之本性,趋利,亦是人之本性。几经波折,老良的形象坍塌了一角又被重塑,更加有血有肉了。
《老街》这本小小说集涵盖了许多行业,写出了形形色色的芸芸众生,每一个故事都蕴含着作者的思考。私以为,韦名先生的小小说可以称得上标准一词,那么何为标准呢?汪曾祺先生曾在《小小说是什么》中写道:“小小说是短篇小说和诗杂交出来的一个新的品种。它又不是散文诗,因为它毕竟还是小说。小小说是四不像。因此它才有意思,才好玩,才叫人喜欢。……小小说不大可能有十分深刻的思想,也不宜于有很深刻的思想。小小说可以有一点哲理,但不能在里面进行严肃的哲学的思辨(中篇小说、长篇小说可以)。小小说的特点是思想清浅。半亩方塘,一湾溪水,浅而不露。小小说应当有一定程度的朦胧性。朦胧不是手法,而是作者的思想本来就不是十分清楚。”韦名先生的小小说之朦胧感尤为突出,这或许便是留白所带来的,文章中的道理从来不是如十七世纪的西方文学作品那般由大段大段的说教而直接输出,而是蕴含在故事情节中,藏匿在一两个字眼里,需要读者自己领会与体悟的。一言以蔽之——韦名先生的小小说兼备了诗性的语言与跌宕起伏的情节,诗意的朦胧与理性的哲思在文中共生共荣。
(本文发2020年7月28日信息时报和7月24日茂名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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