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涝峪在秦岭深山。在故乡提起秦先生三个字,在中老年人群中,几乎无人不知。说起这个秦先生,他的名字无人知道,因为他是公社卫生院一位老医生。山里人出于对医生的尊重,都叫他秦先生。
秦先生是河南人,二十岁开始进入涝峪卫生院。秦先生爱干净,时常穿着干净的白大褂,鼻梁上架一副宽边的眼镜,俨然一位朋友老教授。那时候,公社医院医疗条件差,设备简陋,医院只能医治个伤凉冒风的小病。但凡有病人入院,秦先生总是笑呵呵的打招呼。还没等病人诉病情,秦先生就抛出六个字“吃吃药、打打针。”这六个字是秦先生接待病人永远不变的接待语。
秦先生学艺不精,就是一个认真。由于当时的硬件设施不配套,秦先生一人担负众多角色,诊脉的先生、打针的护士、配药的药师。由于交通不便,山里人看病的时候,几乎都背着馍馍。秦先生会不厌其烦的烧开水,供病人使用。
按照国家“把医疗卫生工作的重点放到农村去”的指示精神。秦先生有了空闲的时间,就背上药箱深入农户。每到一家,屁股没坐稳,就阐明自己的意图“吃吃药、打打针”。这使得一些多年不能下床行走的病人有了救星。秦先生还做得一手好饭,遇到生活不能自理的病人,秦先生会亲自下厨房做饭,俨然把自己当成病人家属
。
记忆中最深的一件事,是七十年代初的一个冬天。秦先生打我们家过路的时候,特意进了我们家。不巧的是,我们全家都患了重感冒,父母正愁连开水都没有人烧的时候,秦先生几乎从天而降。二话没说,就给我们家烧开水,接着是做饭。记得他给我们打了一锅搅团。觉得吃着他做的饭,真的香。
秦先生在我们家住了三天,愣是把我们一家人的感冒治好。秦先生的这件好事上了县广播站,全县人都通过有线广播收听到。
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公社医院的医疗条件逐渐改善。一些有中专文凭的医生被充实到医院。秦先生终于退居二线当顾问。那句“吃吃药、打打针”的口头禅依然不变。
秦先生没有等到光荣退休。八十年代中叶的某个早晨,秦先生突发疾病去世,享年五十八岁。当医院通知他家属前往处理后事的时候,才知道他一生未婚。因为他没有家属,丧礼自然就地举行。可怜这位秦先生,直到离开人世的时候,还穿着白大褂。
秦先生被安葬在医院后面的山上。出殡那天,几乎全乡人前往送行。送行的人群中哭声一片。秦先生生前在涝峪战斗了一生,去世后与青石一起共眠。耳边又响起秦先生诙谐幽默的那六个字“吃吃药、打打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