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桃花,一个同花一样迷人的名字,人也出落得像一朵桃花。认识她的时候,是在一个四月天,我在秦岭深山一个叫东流水的地方当民办教师。那个时候正是深山里桃花盛开的季节。
那天上午,我刚上完课,她出现我的教室门口,很有礼貌的跟我打过招呼。然后自我介绍。原来,她家在山外。她舅舅家就在这条山沟里,经她舅舅介绍,想利用学校的闲置校舍,办一个裁剪学校,跟队长都说好了。而且附加了一个条件,房屋免费使用,需无偿担任我的炊事员。因为我才来这个学校不久,自己又不会做饭,以前的历任教师都是到学生家里吃派饭。今年这学期正愁饭派不下去的时候,桃花来了,所以生产队长临时决定,桃花在她裁剪学校上课之余,担任我的炊事员。既是生产队长同意了的,我也就做了顺水人情,答应把学校里多余的两间校舍给她腾出来。
房舍有了,接下来的戏由她唱。人说万事开头难。我虽然帮她打扫了屋子,可购买设备的事还得由她牵头。料理完这一切,桃花回山外去了,一连走了三天,给我的感觉是,没有桃花的日子,我非常寂寞,晚上还时常做梦,梦到桃花。至于什么原因,我自己也不知道。到第四天中午,桃花回来了,当时我正在厨房学擀面,因为自己在家从来没做过饭,所以只好关门操作。桃花不知道啥时候站在窗外,发出嗤嗤的笑声。然后柔声细语的问我:“黄老师,一看你就是个不会做饭的主,你把面揉光了才能擀,要不然裂口子,你怎么能擀出面来。我这才注意到,我擀的面几乎一团糟,连形状都没有。”桃花一边说着话,一边推门进来。然后洗了手,不由分说接过了我手中的擀杖。桃花的手艺不错,这天中午,我吃了桃花做的面条,感觉格外香。当知道我对这顿饭非常满意的时候,桃花郑重其事的说:“吃着香的话,我以后长期给你做饭。”
吃了这顿饭,桃花又下山去了。这回我更加不习惯了。单说做饭这件事情就让我左右为难。好像自己真的离不开桃花了。三天后的又一个中午,桃花回来了,第一句话就说她今天为我做最后一顿饭了。做完这顿饭她就走。我急忙问原因。桃花姣好的面容露出一丝阴影。她告诉我,学校因为种种原因,开办不成,她要回去干其他的事,她弟弟去年考上西北大学,现在正上学,另外一个弟弟还在上高中。家里需要钱。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我可以猜想,她一定是资金出了问题。因为桃花今天给我做最后一顿饭,所以我的心情有些说不出来的糟。那天我们很少说话,那天中午的面条特别的香。
吃罢午饭,桃花准备离开。临行前,她给我提了个小小的要求,说她一个姑娘家,没习惯走山路,要我利用中午这档空闲时间送她到山口。我欣然接受。说实在的,东流水这个地方还不算落后,因为这里曾经开采过铜矿,所以修筑了一条长达十多里的简易公路。第一次与异性近距离接触,说实在的,有点不习惯,但桃花不以为然,一路上,她和我并肩而行,没有一丝拘谨。在漫山遍野的山桃花的陪衬下,我们有说有笑。她告诉我,她家的情况。她有两个弟弟,一个上高中,一个读大学。她到山里来办裁剪学校,也是看中了山里的妹子能吃苦,想用自己的裁剪知识给这些山妹子打开生财之道,自己也从中受益。结果她发现自己太幼稚了,一点办学经验都没有,自己又不常来舅舅家做客,人家凭什么相信自己。我为她的勇气而高兴,为她的失败而惋惜。也不知道该怎么宽慰她,只是望着路边的山桃花发呆。是她打破了眼前的沉寂。她要我介绍一下我的情况。我像填写个人简历一样,简明扼要的告诉她:本人男性、22岁、未婚。她听了我的叙述,有点感兴趣。她问我愿不愿去山外倒插门,她可以做媒,说那家的姑娘跟她同龄,有两个弟弟,一个读高中,一个读大学。我说我不去。她问原因,我说没有原因,反正不去。她有些不悦。刚才还谈笑风生的我们,现在突然没有了谈话。我知道是我的直率伤害了她,因为凭直觉,她对我有意思,一时不知道怎么表达,才生出这个做媒的下策。我的一时愚钝触及了她的自尊。说实在的,我也是非常喜欢她的。可我偏偏是个榆木脑袋。
前面就是山口,一座人工搭建的浮桥横亘眼前。浮桥的摆动性大,不常过桥的人一般不敢轻易过桥。桃花自然不敢过桥。我先上桥,一手扶住桥边的钢丝围栏,一手攥住她的手,慢慢的拉她上桥,慢慢的我把她护送到了桥的另一头。下了桥,就是通往山外的公路,她可以搭乘去山外的便车。
直到与她分手的时候,我才回想起来刚才我拉过她的手,也是我平生第一次拉异性的手。忽然觉得心突突的跳。她似乎发觉了我的局促不安。向我摆了摆手,是挥手告别。然后她上了一辆拉木材的货车,消失在我的世界里。我这才发现,她穿着粉红色的上衣,俨然就是一树山桃花。
不久前,我去了阔别三十多年的那个叫东流水的小山沟。正值四月,满山遍野的山桃花格外的艳,那个曾经给我做过两顿饭,又和我同过路,还对我有点意思的那个叫桃花的姑娘,她现在一切都还好吧?
注:考虑到个人隐私,文中的桃花系化名。如果当年那个曾经在那个叫东流水的山沟里和我邂逅过的姑娘,当你看到这篇文章时,算作我对你的感谢!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