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在秦岭深山,记忆中最深的事是小时候和伙伴们一起围着山沟沟里一位德高望众、学识渊博的老爷爷讲古经。所谓的古经,就是些个古代趣事、神话传说等,愣是把我们听得身临其境如痴如醉。但老爷爷不是每求必应,他有一个条件,就是给我们出个谜,让我们猜,猜出来了,就给我们讲古经,算作奖励。若猜不出来,则免开尊口。记得有一次,老爷爷出了这样个谜,谜面是“像锅不是锅,能把好饭做,方便又实惠,不用填柴禾”,见我们猜不出来,还不忘给我们提示,有木头做的,有石头做的,家家户户门前或屋后都有,不常用,用一回,享一回口福。经老爷爷这么一提示。同伴中立刻有人脱口而出“碓窝”。
   
碓窝是用上好的木料或石料经木匠或石匠精雕细凿,将其内部镂空而成的,再配以丁字形木棰,专用来做洋芋糍粑。由于故乡地处高寒山区,非常不适宜小麦、玉米等主要农作物的生长,唯独洋芋,因其生长周期短、耐寒、耐旱而产量不菲。洋芋学名“马铃薯”又名“土豆”,可作菜,也可当主食用,比如和玉米碜子掺在一起,谓之洋芋糊糊;和麦面面水熬在一起,叫作洋芋拌汤。而洋芋的另外一个用途,就是加工成洋芋糍粑。山里人称之为“打糍粑”,其做工和影视剧中南方作糥米糍粑的方法相同,但有其具体的操作方法。工序大致可分为蒸洋芋和打糍粑两个部分。蒸洋芋由家中的女劳力完成。先是选个大、瓷实的洋芋,去其粗皮,然后淘净,放入铁锅中,再添上水,以水面漫过洋芋表面约两厘米为宜,最后盖严锅盖。先武火后文火,蒸约半小时,洋芋就可出锅,将其凉在箥箕、竹筛等器皿中,待微凉,整个蒸洋芋的过程便宣布完成。下面就该男主人登场了,由于打糍粑是重体力活,检验糍粑质量优劣,不看别的,就看家中的男主人是否身强力壮,因为其没有任何技巧,玩的就是力气。其步骤是,将洋芋倒入淘净的碓窝中用一特制的丁字形木棰,均匀的将其捣
碎,再用木棰来回搅拌。使其粘度不断增强,打糍粑的最繁重劳动,是在接近尾声的时候,男主人必须将木棰举过头顶,然后狠狠砸下去,如此返复数十次,糍粑终于做成,这时男主人才会长嘘一口气,十分得意的炫耀自己的劳动成果。女主人则不屑一顾的回一句“得意个狗屁,人家不夸自己夸,头上戴个刺玫花”。
   
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前,饶有兴味地吃糍粑,可算作山里人一种享受。糍粑有三吃,热吃、凉吃、糖拌吃。在男主人挥汗如雨打糍粑的时候,女主人也没有闲着,而是拿出其十八般武艺制烧糍粑汤。用香菜、青红椒、韭菜和上好的山野菜一起做成色香味一应俱全的汤料。将出窝的糍粑切成方寸小块,倒入锅内约半分钟后,热腾腾、香喷喷的糍粑便端上饭桌。凉糍粑是直接给糍粑浇汤。因为没有热加热,所以吃出来更加筋道,糖糍粑则是在糍粑上浇上蜂蜜,又甜又有嚼头,是糍粑三吃中最惬意的一种吃法,由于打糍粑又浪费洋芋,又费时费力,所以即使在洋芋主产区,一年四季也难得吃上几回糍粑,因而显得弥足珍贵,吃糍粑成为我童年中最好的记忆,
   
二十多年前,我住进城里,吃一顿可口的糍粑,成为我人生中最奢侈的念想,每每想吃糍粑就想到故乡,也成为我造访故乡的一个由头。每每这个时候,即使时间再紧、事务再多,我也力争抽出时间回一趟故乡。在昔日的邻居家,享一顿糍粑美餐。邻居大妈半带嗔怪的说:“就你小子嘴馋,今日个回来又是想吃糍粑了,大妈这就给你做去,不过话可说到前面,打糍粑的力气活,你可不要推辞哦。”
   
某日,突发奇想,要是足不出户,也能做出糍粑来,岂不是人间一大美事。想到做到,连忙去菜市场,挑选了上好的洋芋,然后按照打糍粑的步骤,在家中因陋就简做起糍粑来。但事与愿违,我做出来的哪是糍粑,连作工最粗糙的搅团都不如,当我把失败的事告诉大妈的时候,大妈在电话那头如此这般的告诉我,说要吃出和山里一个味的糍粑,办法只有一个,就是用山里的洋芋,山里的水,这叫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谁也改变不了。于是,依照大妈的吩咐,我回故乡买了洋芋,又特意盛了故乡的水,再经过我的“精雕细凿”。功夫不负有心人,身处异乡的我,终于吃到了和故乡口味相近的糍粑,但这仅是口味相近,要想口味完全相同,那就只好亲临故乡。
   
无论何时何地,对故乡的那份情愫,永远不会改变。一息存,情不了。我喜欢故乡的洋芋糍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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