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山里寻年味儿（苦果原创散文）

    我是在山里出生，山里长大的。虽然这十多年生活在城里，环境比山里好，条件比山里优越，但总觉得美中不足。比方说，城里过年的气氛就不及山里浓。为了寻找年味儿，除夕这天，我特意带上家人到百里之外的大山深处寻找久违了的年味儿。

    一路上，我浮想联翩，思想一下子回到了童年、少年、青年。回到我在山里过年的那些难忘的日子。说山里的年味浓，一点不过分。记得孩提时代，一过农历的腊月初八，山里的年味儿就一天浓似一天。山里人的希望和憧憬全都集中在年夜的饭桌上。为了这一顿团圆饭，山里人可是付出了整整一年的辛勤劳动。

    每年春季，山里人都要种黄豆。不为别的，只为过年时磨豆腐，山里人几乎家家都有小石磨，是加工豆腐的必要工具。其工序是，先把黄豆用水浸泡至发涨为止，然后男人摇转磨子，女人往磨眼里填豆子。一天下来，虽然累得腰酸背疼，可心里是甜的，因为自家制的豆腐水榨得干净，且不加任何增筋、增白剂，所以久煮不化，吃起来实在。这年夜的饭桌上豆腐可以做成几道菜，凉的、热的、炒的、炖的，吃起来口感十足。

    山里年夜饭桌上的另一道主菜便是猪肉，这猪是自家养的，用山里人自己的话说就是肉质鲜，油水厚，吃起来营养丰富。每年的腊八节过后，山里人便开始准备过年的猪肉。虽不及李白诗中“烹牛宰羊”那样隆重，也不像《木兰诗》“磨刀霍霍向猪羊”那样盛大。却也是家家宰猪。往往是一头猪刚出栏，另一头小猪仔便丢进栏中，为明年过年打下基础。山里妇女的日子是在这一年四季轮回的养猪中度过。论谁家媳妇能力如何就看她会不会养猪。这猪以山中的杂草、树叶为主食，辅以苞谷皮或麸皮作副食。绝不喂饲料添加剂之类，一切顺其自然。山里妇女也从养猪中找到些许乐趣，比如有空的时候陪猪说说话，诸如：“看把你馋得”，还有“你这是咋啦，早上不吃中午不吃，再不吃我可生气了”。每每到了宰猪的时候，便是山里男人最得意的时候，其一可以美美的饱餐一顿，其二可以在人前夸耀自家的老婆能耐。而女人们却如万箭穿心，因为经过一年的相处，她们对猪有了感情，尽管提前几天屠夫便叮嘱不要喂猪，一是怕猪的反抗力大；二是猪的肠道中的残渣难以清除，但说归说，女人们非但没有停喂，反而让猪吃得饱饱的，喝得足足的，末了，还不忘叮嘱一句，“老伙计，我没有办法留住你，你就去吧，下辈子变个石头也甭变猪”。猪被几名彪形大汉摁在凳子上，在一阵孤立无助的惨叫声中结束了生命。女人则在灶台后哭成泪人。男人则免不了训斥几句：“婆娘家见识短，猪是人间一道菜，不吃猪肉，吃你的肉不成？”女人听罢，便也破啼为笑。

    山里人用豆腐和猪肉这两道菜，让年夜饭桌上芳香四溢。每每这时，男主人必定恭恭敬敬斟上一杯美酒，递到女主人手中，口中念念有词，说些个“养猪辛苦”之类感恩的话。女人由于对猪的厚爱是绝对不吃肉的，但酒却一饮而尽。她们以此为骄傲，酒足饭饱之后，一家人围坐在火炉边，一边喝茶一边谈来年的计划，有远景，有宏图，也有诸如种黄豆，养猪之类琐碎的小事，大家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在我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时，毕毕剥剥的鞭炮声告诉我，我已踏上了故乡的热土。昔日的邻居一家如迎贵宾一样把我们迎进屋子。听说我是冲着寻年味儿来的，大妈吩咐大嫂，“赶快给虎子（我的乳名）一家做饭去，多炒些豆腐，多炒些肉，我娃在城里受罪了，吃的豆腐竟是水，吃的肉也没个营养，哪有咱自家的豆腐和肉吃着香”。一句话说得我心里热乎乎的，一种回家的感觉油然而生。一小时后饭做熟了，菜烧好了，在大妈一家祭祀完祖宗后我们两家十几口便围在饭桌前，过起了我真正意义上的年。大妈还时不时的给我碗里夹菜，不吃不成。我问大妈如今粮食也值钱，这样浪费的做豆腐，喂猪不嫌可惜，大妈则不假思索的回答：“现在生活条件好了，讲吃绿色食品，咱吃自家做的放心豆腐，放心肉有啥可惜的。你小子不是冲着这顿年夜饭来的？”一句话逗得大家哄堂大笑。

    掌灯时分,在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我不得不启动车子,要离开我心爱的故乡.大妈一家夹道为我们送行.还不忘叮嘱一句,虎子,明年还回来过年.我点点头.是的,我明年还回来.只有在山里,我才找到久违的年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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