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6日是瑞典的国庆节，这一周在斯德哥尔摩的Kungsträdgården有美食节和表演，各大报纸上都登着要来演出的艺人的照片。学校6月5日下午(2007年)起放假，几个来自中国（一个香港）的同学相约一起去玩。

    在瑞典，可以说算是人山人海了。到处是桌子，到处是人，周围围了一圈的食摊也排了长队。耳朵充斥着舞台上的歌声，人们热情洋溢，或是热烈地交谈，或是跟着舞台上的歌手齐唱。没有遮阳篷的地方很晒，只一会，皮肤就烫到发疼。但老外们喜欢这样的暴晒，因为黑暗的冬天实在太过漫长，所以人们加倍地去享受夏天，不但用各种形式去庆祝春天和夏天的到来，更用一切可以亲近自然的方式表达他们对夏天的珍视。

    气氛太过热烈，说话都很吃力，而张毅提及阅读课上讲到的小说里的故事发生地就在附近，我们于是就说去看看。

    小说是二十年前的故事了，男女主人公偶遇在一家咖啡厅里，并在咖啡厅边上的舞池里跳了一曲忘情的华尔兹。舞池边上有两棵苹果树，正是花朵盛开的季节，在醉人的旋律和男女主人公的脉脉温情中，落英缤纷。浪漫得让人窒息的故事在这里就开始了种种意外致使男女主人公不能再相见。

    故事我们只读到这里，后面的内容老师还没有发下来，自然不知道结局如何。但听老师讲故事发生的咖啡厅现在还在。我们就一路走过去。

    就是可以看斯德哥尔摩全景的地方。沿着梅拉伦湖的路的另一边是一面很高的绝壁，绝壁上的视野很好，据说是所有旅游车必停的地方。我们沿路走到头，快到尽头的地方是一家咖啡屋，我们开始以为就是，沿湖的风景绝美，而且环境幽静，是发生浪漫故事的理想之地啊！但是想想不对，没有舞池。再往前走不多远就是一座关了玻璃门的房子。已是尽头，寻访不到，有少少的失落吧。

    房子边上有梯子，张毅不甘心，走上去看了，我们都不抱希望，他却叫着是这里了是这里了。于是上去看，真是柳暗花明的感觉，一大片绿地，也是咖啡厅，绿色的椅子，可惜四点就关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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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到还有台阶上高地，上面依稀有花的样子，猜想会不会就是那个落英缤纷的舞池。走上去看，是一棵开着团团蔟蔟小白花的树，边上还有一棵相似的开着淡紫色的花，并不是舞池，因为地上也是草，还生长着几朵白色的蘑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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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我已经宁肯相信是这里了，因为它的宁静，它的优雅，还有它面对着童话世界一般的斯德哥尔摩在碧水蓝天之间闪烁着斜阳的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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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张毅向一个路过的老头打听，我不知道他是怎么问的，因为我们的这个故事，只是发生在一本二十年前的书里，我们甚至记不得咖啡厅的名字。

    但是老头知道确切的地址。他在一张餐巾纸上给我们画了详细的地图。使本来并非非找到不可的我们似乎多了要进一步探访的理由。对老头千谢万谢，他上了我以为是舞池的台阶，挥手而去。

    我们从原路返回。下了梯子我立刻看到老头站在马路的对过，突然有疑惑的感觉。我绝不怀疑瑞典人的热情，但他在转身离去的短短几分钟时间里，是什么使他决定再来引导我们，是瑞典人骨子里的浪漫情结令他情不自禁地付出浪漫？还是在他眼里我们这些异国人为了一个小说中的故事寻访而来，他理解为一种郑重？本来一次很随性的寻访，好象在老头努力往前走背上淡蓝色的衬衣都渗出点点汗迹的背影中，变得郑重起来。

    路上经过一个教堂。他画地图的时候我以为是一座小教堂，但远远地，我就看到是一座具相当规模的建筑，挂着的钟也很考究，教堂座落在大片的绿地当中（后来才知道此教堂名为Katarina，为斯徳哥尔摩的一座重要教堂）。走近一点，在笔直通往教堂的路上，就可以看到漫天的茧火虫一般的点点星光，在静无一人的绿色中，闪着淡淡金色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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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突然努力地在心里搜寻记忆，希望找到这样一种淡泊宁静与华彩绚丽并存的纯自然的景观，但是没有。我相信这是一种全新的体会。小小的淡淡已褪去华彩的金色落叶，随风漫天飞舞，在生命最后的舞动中把斜阳的光芒向四处折射，留下令人惊叹的绚美，却只是自我的随意的表现，无需旁人喝彩。

    穿过这片落英，我希望会有一片或两片小叶子落在我的肩上，或是头上，就象是多年前那些飘飞的樱花。但是没有。也许也应该是全新的体会。

    远远地听老头对着教堂前的墓地远远地比划，他们说Marie（小说中的女主人公）两年前死于一场政治暗杀的混乱中，就葬在那里。（注）

    我不曾想过这是真实的故事，也不曾想过故事中的人物终于也会在现实生活中生老病死。

    爱情只需要浪漫，而死亡却要让生者变得无言以对。我们的寻访终于变得好象非要有结果不可了。

    出了教堂再拐三两个弯，Mosebacke（故事中的咖啡厅）在不经意间蓦然出现在眼前。穿过凯旋门似的门楼，拾级而上，圆桌散乱地摆放，人声鼎沸，座无虚席。如果没有桌子，大概只是一个很大的荒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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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头告别而去，我们请他与我们一起喝上一杯，他说他要喝，但要回家与妻子一起喝。这使我们在真切地感谢他的一番热情之余，又找不到不接受他拒绝的理由。只是握着他柔软而有些冰凉的手，我在心里默默地祝福他好人一生平安。

    而我们，陷入混乱的人群中不知所措。累了，也渴了，只在门楼边上找到一个窄小的地方坐下，对着街，两旁都是垃圾道，桌上蒙着厚厚的尘。

    是不是这就是寻访的最终结果？不但是初时不曾想过的结果，也是一路上走来，不停地经历不停地调整目标和期望，结果却突然定格在一片喧嚣中让人措手不及。与一路走来每一个阶段的清晰的所见所感都不同，我陷入模糊和迷惘中，甚至忘记去看从哪里可以看到什么样的风景，也忘记去看舞池到底在哪里，更不要说还有苹果树，是不是也曾经在那里。

    最后是在一个泰国餐馆吃的晚饭。坐在门口的座位，但阳光照不到（阳光照得到的所有地方都人满为患），但晚上八点的太阳估计也剩不下多少余热。坐下时风是凉爽的，但不久，就变得有些凉意，虽然已经是终于迎来了夏天。

注：后来得到证实，葬在Katarina教堂墓地的并非小说的女主人公玛丽亚而是2003年9月10日在百货公司NK购物时被暗杀的瑞典女外交部长安娜·林德（Anna Lindh）。一同安葬这里的还有瑞典著名作家Per Anders Fogelström（《我梦想中的城市》系列小说作者)和刽子手Mäster Mikael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