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如玉(2774512910)  13:43:38
潼關賦
安邱、高密二公避秦末之亂，居首陽山。據雲巔，臥茅茨，飲松露，食橡子，悠然如彭祖之隱，不問世事，忘乎紀年。一日，安邱忽曰：“吾儕安此久矣。曠世則不能無悶，紆鬱滯繞，不快於心。吾聞乎雍州西土，周秦故地，漢唐舊畿。城郭宏麗，生民富庶，吾將往一遊，子能從我乎？”高密對曰：“唯然。”
於是下巖壑，渡大河，穿函谷，道澠池。行乎峽谷，尋戰國之遺鏃。臨之荒丘，吊秦趙之故墟。睎秦嶺，睋三門。伏牛之山漸遠，秦川之境已及。暮入大野，高阜巍然。忽見榛莽之中，隱隱有堂舍。茅屋陋室，有人讀書其中，音聲朗然。二公径入，因相問曰：“君其何人哉？奈何於此野廬夜讀？”主人對曰：“吾桃源堂主人也，身名卑微，不足道也。”二公曰：“瞻彼高岡嵯峨，雄樓巍然，何磈之峞巍也！吾等野人，僻居數千年，猥瑣無知。觀君黽勉攻讀，若博洽之徒也，願敘以風土掌故，可乎？”主人含笑，長揖而謝，乃敘以斯土之盛，其辭曰：
若夫雍州積高，有神明之奧區。三河匯流，扼雄關於當途。據六合之上遊，得百二之機樞。建屋瓴以脊踞，制諸侯而無虞。堞雉巍峨以震懾，崇岡嶵嵬而崎嶇。咽喉全秦，惟此是賴。關門鎖鑰，進止有餘。若夫東眙閿鄉，千里沃野。西望華嶽，五指仙掌。南瞻秦嶺，危巔雲耀。北望渭洛，雈葦蕩蕩。山川巖險，極目浩廣。嶽勢鬱蔥，河流泱漭。屹屹乎關城，循山河而蛇往。望風陵而城垣峙立，帶巨濤而樹草莽莽。闕樓聳峻，獨擅形勢之勝。飆風浩蕩，天成守御之強。長河落日，晚霞霮於虞淵。潼河中貫，桃林掩映於奧壤。戴戢干戈， 一夫當關。载櫜弓矢，萬夫畏仰。固若金湯，強敵愁想。大哉乎潼關！誠關隘之至尊，要塞之太上者也。
傳天地之開闢，河出龍門而滯停。劈華山而分中條，持鉞之神曰巨靈。有誇父逐日而死，杖化桃林而地形。葬女媧於洲渚，世謂冢曰風陵。水衝山之聲曰潼，因斯語而定名。寔井鬼之分野，立二千年而無更。代函谷爲關門，漢武徙立而護京。西土有揚塵之警，關中必列驍騎之营。聞蕭蕭之馬鳴，張獵獵之旆旌。惟韓馬之倡亂，魏武揮師以西征。渡蒲阪以築垣，因冰溓而夜成。矛穿槐而得免，實無險而有驚。竄孟起於漢中，卷殘雲而克平。立要塞而不毀，越千年而鬱崢嶸。抑天寶之喪亂，哥舒鎮以重兵。南山禁溝以天塹，龍湫泓深而作坑。烽燧綿亙卅里，號曰十二連城。雖祿山之兇焰，惟徒呼而嗟聲。值奸佞之流言，遂揮淚而發程。終潰滅於閿鄉，雖痛恨之何懲！值廣明之再難，旌旗參差而鼓虛鳴。守卒遁而敵徑入，關門破而復陷神京。更有明季魚爛，殘破潰崩。流氛蹂躪，咆烋猙獰。功虧一簣，圍潰南原之野。獨木難支，國步亡國之徵。憐王師之覆沒兮，痛雄關之令名！
惟五季以降，事易時移。關中河洛，不復王畿。凋零殘破，薤露黍离。三門水庫既立，古城爲之頹夷。郛廓蕩然，里弄敗衰。水坡旧巷，獨傳前朝遺韻。水關新造，仿佛舊時風姿。殘垣破壁，故城之遺屍。高岡丘阜，東山之孑遺。念漢唐之舊憶，悽愴悱惻。睹故國之河山，不勝噓唏。
嗚呼！潼關之險要，獨尊於海內，而關門之屢破，豈其不固之罪耶？昔魏武侯自恃山河之險要，吳起於舟中對曰："在德不在險。昔三苗氏，左洞庭，右彭蠡，德義不修，禹滅之；夏桀之居，左河濟，右泰華，伊闕在其南，羊腸在其北，修政不仁，湯放之；商紂之國，左孟門，右太行，常山在其北，大河經其南，修政不德，武王殺之。由此觀之，在德不在險。若君不修德，舟中之人皆敵國也。"武侯曰："善。"前賢亦曰：“關門固則全秦固，全秦固則京畿固。”自古帝王肇興，開創守成，攻戰征伐，凡有事於秦者，無不以潼關爲厄塞險阻，以決成敗安危之機也。嗟夫！余因知治國之要，必以黎元爲本。務在養民，不惟武力。安不忘危，居不忘戰。因知天險之不足恃，所謂在德不在險也。
二公聞之，悚然變色，斂容相揖，謝曰：“大哉君之言！聞君陳說，感慨遙深。周覽古今，受教良多。”不覺雞鳴昧旦，主人起而邀食，將以同遊。二公喟曰：“聞言足矣，何必登臨也哉？吾等將逝矣。”遂自引東去，竟不復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