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的天气因多变而著名，但我这次在德国却好运连连：到达后的周末连打两场高尔夫球，除了风有点大，没有下一滴雨，温度适中，阳光也不强，防晒霜都免用了；正开会那几天，外面天天都在下雨，我们心安理得地关在屋里开会，别无他想；今天下午和几个同事一起去爱堔参观Zollverein（关税同盟）煤矿，又赶上一个难得的风和日丽的艳阳天。

Zollverein煤矿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定的世界工业文化遗产，这个占地十几平方公里的煤矿是上世纪20年代由著名的建筑设计师Fritz Schupp和Martin Kremmer联袂设计的，其中的七号矿井在1932年刚一亮相，即被世人惊呼为建筑和技术完美结合的大师之作，其生产效率是当时其它矿井的四倍，它的设计中引入了鲍豪斯（Bauhaus）美学的概念，线条明快，形式简洁，对称严格，矿区一系列既有美感又实用的建筑群曾经轰动一时。

1986年该煤矿关闭后，七号矿井即受到特别保护。Fritz Schupp 还设计了一个跟七号矿井相连的焦炭厂，从1961年开始一直使用到1993年才关闭。当地政府投入了巨额资金清理、修缮了矿区的老厂房，加固了内部的结构，变废为宝，使它变成今天颇受欢迎的旅游景点。跟传统的旅游景点不同，这里展示的是已经消失的工业时代的辉煌。Zollverein煤矿每年接待50多万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在这里不仅可以领略当地独特的工业文化风情，还可使用会议、休闲设施，欣赏艺术表演。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2001年正式确定整个关税同盟煤矿及其焦炭厂为工业文化遗址，它包括七号矿井和原来的1/2/8号矿井等。导游说这里已被定为明年年度的全球工业文化中心，届时会有来自世界各地的文化展示到这个人口较为集中的鲁尔地区，吸引周边的五百多万居民和其他游客。

导游带着我们先爬到矿区厂房的一个楼顶，眺望Zollverein煤矿的全景，远处矗立的烟囱、长长的传送带、焦炭厂净收尽收眼底。他指着远方的山丘，告诉我们那里是填埋煤矿杂石的地方，周围大片被树木覆盖的平地下面布满无数纵横交错的坑道和矿井，需要不断灌水才能防止地面坍塌，即使如此，这里还是不时发生地面塌陷和居民楼房开裂的事件。

我们一行人在煤矿大楼里面顺着当年挖煤、传输、筛选、浮选、运输的工艺流程线走了一圈。这条几十年前的自动化程度很高的生产线已经被精心清洗、加固过，基本保留了老旧的原貌，虽然听不到轰隆隆的机器响声和吱吱嘎嘎的链条噪音，不难想象当年煤矿满负荷运作时每天挖出上万吨煤的场面是何等壮观。在上世纪初叶电子器件和敏感元器件还没有问世前，德国的工程师们完全依靠简单机械设计的手段解决了许多工艺难题，一个个绝妙的工程创意无不令人称奇。

工业区里的摩天轮不算太高，但比周围的厂房还是高出不少，一身钢铁骨架协调地融入周围的工业环境。当年的工人们就是坐在吊篮里先从地面拉上天，然后被缓缓送入地下矿井，手臂粗的缆索，一半在空中，一半在地底，仿佛在诉说着当年矿工们日复一日从光明走进黑暗的故事。当时煤矿的工人多来自东欧，特别是波兰。由于缺乏必要的防护措施和安全生产的措施，生产环境对工人的健康和生命造成极大的威胁，年轻力壮的劳工们每隔一年半必须换岗，许多人往往等不到这么长的时间就患上矽肺病而被迫离开，回到家里等待一场痛苦而漫长的死亡降临。即使不患上矽肺病，半年后工作环境的巨大噪音也会让这些工人变成聋子。导游开玩笑说，这些波兰的劳工一定是最好的老公，因为他们对太太的抱怨会毫无反应。跟我一起参观的两位波兰裔的德国同事在听导游讲述这一段历史时的表情异常凝重，我想他们一定是被他们的祖辈当年在德国谋生的艰辛经历深深触动了。

煤矿的老板很会做表面文章，让当时最著名的设计师把所有的厂房外观设计建造得整齐漂亮，即使一边的房子后面窄小，前面仍做得整齐划一，并建一宽大草坪，给外来者很好的印象，这跟今天中国的某些县城小镇为了形象工程沿街建一排漂亮高墙的做法简直有异曲同工之妙。现在当作红点（Red Dot）设计展览馆的的红砖建筑以前曾是锅炉房，有岁月痕迹的原有矿场设施和新建的展览空间巧妙地结合到一起，创造出一种既古典又具时代感的建筑语言。当年的设计者为了凸现锅炉房的高大，甚至特意采用了一排前高后低的灯柱让人产生视觉错觉，通向锅炉房的路径中间部分铺上平整的砖块供衣冠楚楚的矿主和高层人员行走，穿着布满煤渣灰尘的脏衣服的工人们则只能行走在砖路两旁的砂石道上，有重要客人来访时，所有的工人连步出工作区域的自由都被剥夺。

德国的机器制造业早已声名卓著，这可从矿区遗留下来的镶有西门子公司铭牌的缆绳转轮和AEG铭牌的空气压缩机身上略见一斑。行走在诺大的煤矿厂房，不难发现这里创意无处不在。废弃的铁路和旧火车车皮变成了当地社区儿童的艺术表演场地，废弃的旧贮气罐被改造成潜水俱乐部的训练池，墙体被改造成攀岩者的乐园，旧清洗房是经常举办舞蹈演出的Pact舞蹈中心，厂房车间也被改建成为上演流行歌舞剧的大型剧场。

我们的晚餐是在Casino Zollverein吃的，这是由老矿区的压缩空气房改装成的餐馆。坐在巨大的空气压缩机旁边，背靠厚重的防震混凝土柱子，置身于令人难忘的艺术灯光中，俨然回到了当年煤矿兴盛时期的情景。六七分熟的鲜嫩牛肉，佐以美酒，加上饭后的意大利浓缩咖啡和芒果布丁、巧克力甜点，使人忘掉了参观时略现的压抑感，放松地享受了一次难忘的感官和视觉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