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雅的拉丁语》(Elegantiae linguae
latinae)是意大利人文主义者、语言学家洛伦佐·瓦拉(Lorenzo
Valla,1407-1457)于1440年代撰写的古典拉丁语的系列教科书。该系列详细介绍了古典拉丁语的单词,这些单词是以古典作者那里收集的短语和惯用语为例。拉丁语词汇Elegantiae(优雅)的概念来自公元前1世纪的《赫伦尼乌斯的修辞学》(Rhetorica
ad
Herennium)中的定义:清晰和睿智。1471年在罗马和巴黎出版的版本开启了瓦拉所期待的古典拉丁语的辉煌事业并对人文主义拉丁语词典的编纂实践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瓦拉推出的古典拉丁语使用方案有特定的历史背景和所希望达到的目标。当时的欧洲所使用的拉丁语为两种拉丁语习语的混合:古典拉丁语来自漫长的古罗马时代,是古罗马人生活中使用的母语,更多地表现为特有的语言习惯和惯例,是构成古罗马文明的基石,也是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人文主义者所提倡使用的语言;中世纪拉丁语本质上是“人造”的语言,有一整套符合逻辑的语法规则,是中世纪经院派学者使用的语言。只有接受过专门培训的人才能掌握这样的语言。中世纪拉丁语的许多词汇是经院派语言学家创造的,有特定的含义,不同于古典拉丁语词汇的含义和用法。
比较而言,在瓦拉所在的时代,中世纪拉丁语占据着主导地位,古典拉丁语在教育环节中处于从属地位。当时的人文主义者为局外人的角色。瓦拉在《优雅的拉丁语》的前言中论述了使用古典拉丁语对于重建古罗马文明和基督教文明的重要性。
首先是法律方面
瓦拉认为,古典法学家的《法律摘要》(拉丁语为Digest)充斥着哥特式野蛮的骗人的中世纪拉丁语的法律注释。因此,掌握古典拉丁语的习语有助于正确理解古典法学家的《法律摘要》,有助于正确理解古罗马的法律和彰显道德的正义。瓦拉指出,如果没有对古典拉丁语的深刻理解,律师们将无法理解他们研究的法律文本,因此将缺乏充分利用法律的能力。
瓦拉强调了一个事实,尽管罗马法有着悠久的传统,但其被正式写成并且保存得相对较晚。《罗马民法》(Corpus
iuris Civilis)的书面文字是在公元 529年到534 年根据查士丁尼大帝(Emperor
Justinian,482-565)的命令下完成的。罗马法的研究正是以此为基础。
到公元 6
世纪,拉丁语口语和书面语的性质都发生了变化。正如西塞罗时代的古罗马人经常将希腊语和拉丁语混合在一起,在查士丁尼时代,哥特人进入罗马帝国后,将哥特文字与拉丁语也混合在一起。瓦拉认为你需要成为一名考古学家才能知道这样的细节。他甚至提供了相应的证据。
其次是神学方面
瓦拉指出,圣杰罗姆(Saint
Jerome,347-420)撰写的《通俗拉丁语圣经》也是用古典拉丁语写成的。中世纪神学家编写注释的许多错误都是对古典拉丁语用法缺乏系统认知造成的。杰罗姆以及其他拉丁教父的著作首先表现出古典拉丁语的杰出表达能力。正是这种能力才是基督教作家的重要特征,《通俗拉丁语圣经》与异教徒最好的古典拉丁语作品一样有着很高的写作质量:“任何对卓越的表达一无所知的人都不适合写作或谈论神学”。对卓越的演讲的不信任或者更确切地说,缺乏必要的语言能力产生了中世纪神学家的贫乏和无礼貌的风格。因此,古典拉丁语的推广使用才是振兴基督教的重要因素。
第三是逻辑学方面
亚里士多德的逻辑学语言是中世纪拉丁语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中世纪经院派学者创造的。他们将拉丁语变成探索命题是否正确的语言。瓦拉抨击中世纪拉丁语逻辑术语对神学的歪曲。模态命题(modal
proposition)被定义为可能的和不可能的、必然的和偶然的、真实的和虚假的,通过对等规则和对立规则相关联。这是后中世纪逻辑文本的标准特征。瓦拉将“必然”和“偶然”的命题列为多余,同时质疑为什么在交际语言中熟悉的其他“判断”(“容易”、“困难”、“确定”、“有用”、“愉快”等)没有被看做是模态命题的组成部分。
他指出,“必然(necessary)”一词的推广具有恶意,导致“上帝知道未来是必然的(‘It is
necessary that God knows the
future)”之类的判断。对于瓦拉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可疑的陈述,因为它限制了上帝,而瓦拉使用这样的句子来代替,“上帝不可能不知道未来(It
is impossible that God does not know the future)”。
类似地,传统的形式逻辑使“必然”和“偶然”截然相反,因此一个或另一个必然成立,这是不对的。瓦拉说:“我不是必然或偶然地写作,我写作是因为我愿意这样做并判断它是一个正确的行为。正因如此,上帝创造人不是必然或偶然,而是通过他的意志和恩惠(grace)的运作。”瓦拉继续说,“由于拉丁语术语的混乱,引发了关于上帝的先知和人的自由意志的辩论。”正是对古典拉丁语的正确理解给了瓦拉解决问题的关键。
第四是语言学方面
中世纪拉丁语不少重要词汇并非来自古典拉丁语,而是重新创造的不规范的词汇。典型例子是ens(existent
being,现存的事物)。瓦拉指出,真正的拉丁语是不容许动词分词作为名词的。他用古典拉丁语的res代替了ens,
泛指所有事物的单位总称,相当于英语的thing,
而不是being。瓦拉把res看成是思维语言中的重要词汇,其描述的是头脑中的印象或概念。瓦拉通过res建立了抽象概念与具体事物相联系的定义,通过描述、比较和解释对同类词汇加以细分,从而将语言学家的严谨和规范建立在脱离实际的中世纪拉丁语的基础之上,后者只看重模态命题的有效性而忽视其修辞上的严重缺陷。
瓦拉认为中世纪拉丁语的缺陷是因为其语言的缺陷带来的。他谴责绕口的“Non quidam non
legit”(不是有人不读)和“Non est non iustus non
Socrates”(不是苏格拉底不公正)的标准句子。“请问这是什么句子,这不是乌鸦和喜鹊的喋喋不休吗?”
瓦拉指出,“古典拉丁语允许各种否定句型,且各种句型的含义都非常清晰和明确。”
《优雅的拉丁语》有庞大的词汇资源,但它不是字典,也不是详尽无遗的。其重点是经典用法的细节和含义上的差异。瓦拉把语言视为人们准确表达概念的一种工具。他将含义非常相似的词汇并列在一起,并对它们进行仔细分析,借助引用的例证,提取出不同的细微差别,从而区分相关的概念。这就要求读者学会如何进行非常精细的鉴别,成为准确的语言使用者。随着16世纪初《优雅的拉丁语》提出的观点被普遍接受,他主张的特定用法就成为人文主义拉丁语的语法规则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