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刊于2023年8月13日《劳动报》副刊专栏

明人系列微小说《有意思》

安谅

  “又是毫无意义的一天！”

 傍晚，老同学群里，那个曾经是学校田径运动会上男子百米赛跑冠军的老封， 又发了这条信息。这是老封时常发的内容，似乎是他的口头禅，时不时地就会蹦出一句来。明人注意到，不止微信上如此，好些年前，老同学有过两次聚会，大家提到各自的工作，生活，老封发言时，最引人关注的便是这一个词：“没意义！”说不清他是指自己的工作，生活无聊呢？还是所提的话题无聊。难得见一次面的，大家也没追问。倒是聚会结束，明人与老封一起走了一段路，说起方才的聚会，老封轻声嘀咕了一句：“无聊。没意义。”“怎么无聊了？”明人仗着自已当初与老封同宿舍，关系不赖，就有些紧追不舍了。

  “没有一点意义！瞎混了半天。”老封对明人也不遮不拦的了。

   明人就蓦地想起了老封在念书那会常说的一句话：“要有意义。”同班同学邀老封课余一起去不远处的另一所学校去逛逛，他不冷不热地回复道：“去了有啥意义！不去了。”

  青年节，班会组织与兄弟班联欢，老封倒是去参加了，回到宿舍，就对明人吐嘈道：”没一点意义。无聊！”

   后来，明人发现老封很看重每天的安排和各项活动，他有一次在班上的演讲时就说到，人生要活得有意义，首先每天就得有意义，那才值得。当时赢得了全班同学的热烈掌声。

  然而，真正令老封感觉有意义的，极少。即便他获得了百米赛的冠军，大家都向他翘起了大拇指，他还是那句挂在嘴边的话：”没什么意义！”明人当时不解地问过他 。他直言道：“我是理科生，又不是体育生，也没做专业运动员的梦想，这小冠军又有何意义，一纸奖状，一份礼品而已！”说得明人当时没话了。

  毕业这么多了，老封在一家国企，也算是一个骨干了，担任业务部门的负责人，这一句话还是他说得最多的。现在连微信上也频频亮出了。

   “老封，你今天不是在开会吗？我看你在会上还发言了呢！怎么又没意义了！”明人发了一句，是发到老封个人微信上的。

   “咦，你怎么知道呀？千里眼，顺风耳呀。”老封疑惑地调侃。

   “我是在你们公司的公众号上看到的。”明人如实说道。

   “哦，这个呀，发言的人多着呢，就是一个业务讨论会，我只是小干部中的一个。”老封自嘲道。

  ”那也很重要呀！你毕竟是业务部门负责人。”明人加重了语气，他是提振老封的信心呢！

  ”没意义。这么多人就围绕这么一个并不重要的业务项目，讨论了大半天。毫无意义。“老封回答得也很干脆。

   “多听听大家的意见，还是有意义的吧。”明人有点故意和老封较劲。

  “明人呢，照我看，你每天活得也并非有意义。”老封智商不低，枪口调转得快而又准。

“何以见得？”明人顺理成章地反问。

 ”别的不说，你说你这样工作的拼命三郎，难得有点余暇，还几十年如一日地爬格子，我知道你不为成名，也不是为这点小稿酬，那何苦如此呢！有意义吗？”老封毫不客气，单刀直入。

  明人沉吟了好久，回道：“不敢说有意义，但于我本人而言，有意思。而且，你当年读了我发表在晚报上的千字文，不是也赞过一句吗？说明人你写得像散文，又像小小说，虽然篇幅不长，但读了有点意思！你忘了？“

   老封只回了一个抱拳加微笑的图案，便再不吱声了。明人想，他可能忙着，没时间多议了。也没将此放心上。

   这天周末，明人在家，正忙着在自已刚出的小说集扉页上，题词签名，老封忽然不请而来。明人连忙引座递茶。面对这不速之客，明人问他有何要事？老封笑道：“没事，你先忙。“

   题词签名的小说集是赠送给新疆的一个字校的，快速小哥马上上门来取了，明人只得抱歉，让他稍坐一会，还扔给他自己新购的几本书，随意翻翻。

  十来分钟后， 门铃叮咚一响，快递小哥到了。明人将捐赠的书放在一个纸盒里，交给了快递小哥。随后，便坐到老封对面，又一次致歉。

   老封说：“该致歉的是我呀！事先没联系你，正巧路过，有点时间，想看看老同学在干什么。”

   ”哈哈哈，你这是来搞突击检查呀，有意义吗？”明人揶揄道。

    “你觉得你做这事，有意义吗？”老封反问道。

    “不讲什么意义，但有意思。”明人笑着说道。

     “那我在边上也看出了，有点意思。这十多分钟，你这么忙碌奉献，我又能翻阅了几本新书，获取了一些信息，况且，也没打扰你吧，不好吗？”老封笑咪咪地说道。

   这回，明人恍然大悟了：“哎哟，你这大经理总算了解了明某人的一点生活观了，是向我宣战来了吧？”

    “不，不，绝不是宣战！那次和你微信之后，我想了许多。我忽然觉得，你说得对，生活和工作时刻都以意义来作标尺，活得太累，我自己也觉得无聊了。还是你用有意思这个好。”老封亮眸含笑，一脸真诚。

  明人笑道：“难得你的赞同呀！真的，我读书那会，也很在乎意义，学什么，做什么，时光怎么过，与谁怎么处，都用意义这个词来对照。其实真的是对自已的一种苛求，常常会觉得很无趣。后来，我发现只要有点意思，就心安理得了，一样是收获，小小收获，快乐也多些了。”

   ”寻常日子谈意义，是过于沉重了。 只要每天活得有点意思 ，那意思，本就与意义不相悖，是向着那意义奔跑的，那就美妙得多了！”

   老封一边说着，一边做了几个奔跑的动作。那架势，像是准备百米赛跑似的。

   “你还想拿冠军呀！那毫无意义！”明人笑道，后半句是模仿老封的口吻的。

  老封呵呵笑了：“有意思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