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型小说选刊》2022年第9期选载

明人系列小说《鲜花送给您》

安谅

小车拐进一条绿树成荫的车道，在一座挺有现代风格的建筑前停下。司机说：＂到了。＂明人启开车门，几位帅哥美女兴冲冲潮水般奔涌而来，一位衣着粉红色礼服的窈窕女孩，手里还捧着一束鲜红的玫瑰。明人略显一愣，门也只轻推了一小半。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那捧花的女孩说了声：＂哦，不是的。＂脸上不无失望的神情。其他几位也面呈浅浅的，毫不掩饰的失意，随着她潮水般迅速地退后了。

他们是搞错人了。明人跨出车门。保安已上来驱赶了，催促司机快把车开走。明人站在门口的另一侧，他在等待王总裁他们下楼引路。这不怪他们迟到，是自己有意想低调些的。王总裁半小时之前还发来微信关照：＂领导，到前十分钟，务必告知哦。我正在主持会议。我下来接您。＂明人本想自己直接进楼的，想想下车前三分钟，还是发了王总一个信息，说自己就到了。发了，就只能等候王总了，要不走岔了，反而欲速则不达。

那一侧，帅哥美女还殷殷期待着。那捧花的女子，高挑的身材，两颊在玫瑰花的映衬下，一片绯红。这一定是什么重要的贵宾要来。明人思忖着。今天在这个化粧品产业园区，有一个高端论坛，听说请来了不少资深专家，明人因为是所在区的领导，也有幸受到了邀请，但由于公务繁忙，他事先就抱歉地告知主办方，他只能会中赶来了。

没想到还有比他更晚到的，而且还是更重要的嘉宾。他倒也没任何吃醋的意味，只是有点不由自主地猜想，这位嘉宾究竟何许人也？这么想着，那一侧又兴奋骚动起来。有一辆法拉利小车出现在车道上。明人又往楼内瞥了一眼，王总正飞快地向自己走来。那法拉利也缓缓地在门口稳稳地停了下来。

帅哥美女又浪潮一般涌去。一位帅哥抢先打开了车门。下来一位男子，茂密的头发稍显花白，脸容好熟。再一看，这不是徐波波吗？这时，女子已把鲜花献给了男子。然后帅哥美女簇拥着男子，往门口走去。此时这位叫徐波波的男子不经意地扫掠了一下左侧，目光和迎面站立的明人对视了一下，他的脸容立时瞬间变化，或者说迅疾流露出讶异和惊喜的表情。＂明人，你？＂他忽然发现明人与自己似乎处于两种不同的氛围，说话有点迟疑，目光也带着询问。

徐波波调整了方向，面朝明人而来。那些帅哥美女还不知情，都热情地示意，应该往正门走，徐波波推开他们，脸上的笑已收去大半。他径直走到明人面前，和明人亲热地握起手：＂你，怎么在这？＂＂我是在迎候你呀。＂明人说笑道。徐波波却颇敏锐，他转身对窈窕女子他们说：＂这是你们区领导。＂他话未说完，王总已赶到了，他拨开人群，向明人先致了歉，又与徐波波作了个揖，说：“没想到两位贵宾一起到了，我有失远迎了！”明人说：“没关系呀，我只等了一会儿。＂徐波波倒有些真的不悦：“你们怠慢明人了。这花我也不要。“说着，就把鲜花塞回窈窕女子的手里。窈窕女子倒像受惊的小鹿，退缩着身子，两手不敢接。徐波波干脆就把它塞到了王总的怀里。说：＂我放手了！“王主任慌忙伸手接上。

明人这一刹那，回忆起了二十年前的那一幕。那时，徐波波还在体制内，是这家化工企业上级公司老总，明人则在区委办工作。有一天，他们两位老同学周末散步聊天，不知不觉走到了这家公司门口，当时还是一个老厂房，水泥围墙高筑。门口也是铁将军把门。他想带明人到厂子里转转。保安是个瘸腿的小老头，脸色铁板似的，说话也粗声粗气的：＂你是谁呀！这个厂子不是随便进的！＂＂我是公司老总，正好走过，想进去看看。＂徐波波不亢不卑地说道。＂什么老总小总的，没有厂长的命令，我是不会放谁进去的。”小老头脾气挺倔的。明人也在一旁说道：＂这真是你们公司领导。＂小老头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不信，我不信，公司领导哪有不坐小车的！公司领导要来，厂长怎么不亲自来接呀，诓我吧。我不吃这一套！我看你们两个不像好人，赶快哪来的回哪里去，不然，我放狗了，还要报警了。＂这小老头如此死板，徐波波气不过，心里头的火真要喷泻。明人扯了扯他的衣袖。徐波波深吸了一口气，说：＂好吧！我打电话给你们厂长。＂小老头也不怯他，理都不理他们，反而把两条半人高的，吐着舌头的狼狗，从笼子里牵了出来。虽有铁门隔着，徐波波和明人也禁不住后退了几步。

厂长是十多分钟后赶到的。小老头见了唯唯诺诺的，厂长斥责了他几句，说他怎么可以这么冷待公司老总和区领导，他站着笔直，两手贴着裤缝，只是点头哈腰。刚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蛮劲，一点都找不着了。明人打圆场，说他也是恪尽职守嘛，厂长才不再继续责难保安。徐波波则低声对明人说道：“他是狗眼看人……＂最后一个字还未吐出，明人就又拉了拉他手臂，止住了他。

现在，情形已大变。下了海，并作为天使投资人，获得巨大成功的徐波波，完全是一个大众追崇的香饽饽了。这已脱胎换骨，鸟枪换炮的企业，作为化粧品行业的龙头老大，组织起了产业园区和区域联盟，每年一次的高峰论坛，也是大腕云集。这次他们能请到徐波波，一定是来之不易，化了大工夫的。

徐波波的多少有些表露的愠怒，显然令这些人不知所措，尴尬不已。

又是明人打圆场，好说歹说，把鲜花又塞给了徐波波。

明人说：＂你不知道呀，你现在是名人，是贵客，我只是一个店小二，用不着这么迎接。鲜花应该献给你的！＂说着，他拥着徐波波，爽朗地笑着，向楼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