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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刊于2020年9月27日《新民晚报》夜光杯副刊"明人看世界”专栏
“木"老头和"灵"小伙
安谅
六月的周末,明人去赴一个约,是一位名作家召集的,算是文人雅集。在大楼门口就被堵住了。除了测温,还得亮出健康码,最麻烦的还要查最近十四天的行程,说是北京一个叫新地的地方,疫情重现,各地都紧急行动,严防扩散。这个大楼顶真,措施强化,不容蒙混。餐馆在这楼内,这一关是必须经过的。
门前排起了一溜长队。都低着头,在手机上鼓捣着。明人也折腾了半天,向旁人几次咨询,才搞掂了,眼酸头晕的,准备入门。前面多人堵着。有一位含胸驼背的老头,大大的口罩,盖住了依稀瘦削的脸面,还戴着顶浅色的鸭舌帽,额上已沁出了汗滴,眼镜片也蒙上了一层热气,雾蒙蒙的,显然,他很焦急也很无奈,在手机上指戳着,那个行程表就是出不来。后边的一位穿牛仔裤的小伙子,早就憋不住了,嘴里嚷嚷着:"哎,哎,你快点呀,怎么这么木,不行,你就靠靠边,让我先进去。"过道太窄,又人挤人的,老头不能进,也退不出,多少有点狼狈。明人看不下去了,挤了两步,又请周边人侧侧身,让老头退后一点,让小伙子加塞般拱到前边入口了。明人出于怜悯,又替老人检索手机,问了老人的姓名,老人说的是宁波口音的上海话,那名字明人似曾相识,一时又来不及多想。幸亏自己刚才操作成功,不快不慢,他把它也搞顺当了,连忙让老头进楼。这里人多挺憋闷的,还要受别人的厌烦,他怕老人受不了。老头连声感谢,趔趔趄趄也进楼了。
很巧合,他们坐的是一部电梯,抵达的也都是三楼。三楼电梯对面,就是明人要去的餐馆,老头也跟随在他身后。明人向迎宾小姐询问悦包房怎么走,只听老头也高兴地说了一句:"嘿,我们是一个包房!"
明人也觉得好奇,迎宾小姐已在前边引路了,他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去搀扶老头。老头也不推辞,向他道谢,自嘲而不无幽默地说了一句:"年纪大了,弦也调不准,路也走不快了。"明人安慰道:"这是自然规律嘛。”还没多说什么,包房就到了。召集人,沪上的名作家就从沙发椅上站起身来:"就缺你们两位了,没想到竟一起来了。"边上的人也都随即站起,朝他们送来目光礼。
坐下一介绍,才恍然想到,这木木讷讷的老头,是著名翻译家,明人读过他不少翻译作品,文笔清新脱俗,灵巧自然,既忠于原著,又用国语生动表述,一度,他以为翻译家是个帅小伙子呢,后来才知,他是博学多才的大学教授。比自已大两轮呢!
老翻译家说,这还是他今年春节以来第一次出门赴宴呢!没想到,进个大楼都这么艰难,幸亏明人帮忙。
明人不好意思道:“这点小事不足挂齿。在楼下,一时没认出来教授,失敬失敬了。"
"这怎么能怪您呢,我们之前彼此知道,却从未谋面,这回,又戴着口罩这大面具,当然更认不出喽。"老翻译家此时已摘了帽子和口罩,声音虽显乏力,不过,浸透着一种智慧和气度。很有感染力。在座者也都笑了。
说话间,后面一阵咣啷作响的杯盆落地声。是刚才楼口见过的小伙子,正尴尬地摊着两手,看着一地鸡肉馄饨和瓷碗碎片,不知所措。后边一位领班模样的胖女子,狠狠瞪了他一跟:"你这人怎么这么木,连这个都做不利索,还不赶快向客人道歉,收拾了,再端一盘来。"说完,她先向明人他们鞠了一躬,再三致歉,说这小伙子是新手,多多原谅。小伙子看到明人和“木"老头了,神情愈发紧张无措,两手捻着自己的牛仔裤缝。老翻译家发声了:"年轻人嘛,马克思也说,犯点错是正常的,上帝也会原谅他!不必介意的。"嗓音轻弱而有一种特别的质地,大家也都展颜笑了。小伙子感激向老翻译家,也向大家鞠了一躬,表情也有所释然,连忙收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