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刊于《新民周刊》1062期＂明人纪事＂专栏

你走得太快了

安谅

明人钻进下车，就给小胡博士发了个微信：“你走得真的太快了，我追也追不上。”

小胡博士回得倒挺利落：“哈哈，不好意思，怕会散人挤，提前走了。”

“你走得这么快，这么多人都瞅见了，坐我身边的刘区长目光追随着你背影，直至消失，还悄声与我嘀咕了句。”明人犹豫着，还是发出了这条微信。

“啊？刘区长怎么没坐前面呀！这下他对我更感冒了！”小胡博士言词中看来也后悔了。

小胡博士曾是明人的老部下，前两年调到兄弟区机关任职。小伙子名牌大学毕业，聪颖，能干，明人对他也尽力栽培，可挪了一处地方，明人获知，一些领导对他颇有微词。刘区长是小胡博士单位的行政一把手，又是明人的党校同学，他也直言不讳地告诉明人，小伙子还不错，就是太有点在乎自己的时间了。

三言两语，明人就明白了。这小伙子还真有这样的毛病，当然从理解的角度说，也可以说他惜时如金，可某些场合，你该得有些延迟性，甚至于耽搁一些时间，还必须乐意而为。处处分秒必争，就让人感觉不入流了。

小胡博士一开始不解。比如下班时间一到，他就把桌上的文件什么的，都收拾干净了，拎起自己的电脑包，也不和同事说什么，就快步离去了。机关虽不讲究打卡，办公室也有好几人下午外出公差了，可像小胡博士到点就走，也不有意拖延些，走得理直气壮的神情，大家看了多半摇头。年轻人有的为他捏把汗，有的心里暗暗叫好，也有的则带着不屑的目光和神态。

小胡博士在外企待过一阵子，是作为人才引进到机关的，他不明白这究竟有什么错。按时上下班，是天经地义的。倘若真有急事需要加班，领导发话，他也是义不容辞的。可平日里，当日事已当日毕了，何必还要这么虚伪怯弱，这么扭扭捏捏的干嘛？

刘区长召集一个专题会，与会者30多人。刘区长的眼睛也扫到了小胡博士的面容。他坐在后排，全神贯注地倾听着，记录着会议的发言。会议结束，刘区长想起明人的拜托，想与小胡聊几句，给他一点鼓励的，可他刚说散会，也就和边上的人员耳语了片刻，再找小胡博士的身影，就一无所获了。刘区长问了一位处长，那位处长回道：“走了！”这小子脚上像是抹了油似的。这句话不知是那位处长说的，还是自己心里头冒出来的，刘区长叹口气，也只得作罢。

这次是全市的一个会议。主持人还在作总结性讲话，小胡博士就提前开溜了，后来与明人解释的理由也实在牵强，明人与刘区长也都心生叹息。

明人和小胡博士有过一次交谈，就谈他这个毛病的。小胡博士似乎有所触动了，他答应今后一定注意。

     但不久的一次闲聊中，就又听他们一位副区长撇着嘴道：“你这位小胡博士也太那个了，前两天，到一家民企调研，吃了一个便餐，刚放下筷子，他就跑得没影了。都说，他就是这个德性，你得好好开导开导他。”

明人为自己的学生也打了圆场，但心里也不舒爽。当晚在电话里，明人就将小胡博士好好尅了一顿，甚至扔下一句狠话：狗改不了吃屎，你就自作自受吧。你也别因此在职场走得太快，都快走到头了！小胡博士在那头也虔诚地向老师保证，今后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几周后，小胡博士打来电话，对明人说：“老师，恐怕我还得继续我的这个走得太快的毛病。”

“什么意思？”明人明显有点不悦。

“您不知道呀？上次副区长到民企调研，吃了饭，出门时，听说，每人都送了一袋高档礼品。我因走得太快，他们疏漏了。没想到，昨天上面来查了，把我也找去谈话，最后确认我没拿。”

“还有这事？你走得太快，还挺走运呀。”明人说不出，他是侥幸还是不幸？

“至少，我今后也得选择性地走得快些，是吧？”

小胡博士嘻嘻笑着，但忽然又止住了笑，语气又凝重地说道：“谁知道，走得太快究竟是好，还是坏？老师，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