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刊于《新民周刊》明人专栏第1056期

抱歉，我挂了

安谅

还在下班途中。路拥堵，车比蜗牛爬行好不了多少。手机振动了，明人从兜里取出，显示屏上罗力的大名赫然醒目。“喂，你好，罗力，有什么事吗？”明人问道。罗力是自己小学、中学时期的老同学了，这么多年了，大家联系不断，也算是难得的。

“明人呀，还没吃上饭吧？哈哈。我想问你们汽车项目怎么样了，我们有好朋友想加入。”罗力也是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手机听得见另有几位男子的声音，还有轻脆悦耳的碰杯声。

这家伙又犯老毛病了，就是习惯饭局上拨明人的电话。明人在政府部门工作，也是一个有点影响的人物。罗力在大学教书，业余搞了一个投资咨询公司，平常还热衷于四处受邀演讲，照他的说法，三教九流的朋友不少，活得比“关在笼子里”的明人要滋润得多。

这时候拨打明人的电话，寒碜明人“上班狗”，都过晚上7点了，还饿着肚子不说，在他的朋友面前显摆一下与明人的关系，这是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的。

明人说过他，罗力当面喏喏，之后，忘了一干二净了。而明人出于礼貌，有时以为罗力真有事找自己，或许他此时并非饭局之中，便接了电话。等到估摸出他那边的情景，明人只能告知：“找时间聊吧，抱歉，我挂了。”他微微停顿了一下，再摁了挂断键。那是他故意给罗力留了点面子，罗力果然煞有其事地说道：“还在开会呀，好，好，等你会后聊，你先忙，你先忙。”

明人苦笑了一下，望向窗外。心和路一样堵。

那天周日下午，明人去室外快走。罗力又来电话了。接通后，罗力又是那种热乎乎地语气和言词：“明人呀，在忙什么呢，兄弟，很想念你呀！”

“罗力老师好呀，有什么吩咐吗？”明人回道，用的是谦词，也有点调侃的意味。

“你是大领导，大忙人，多少人想见你呀，我就想问你，这两天有没有空，我们老同学一起喝个小酒？也想了解一下，你们那个项目进度。”罗力悠悠地说着，明人耳聪，加之现代手机技术真是神奇精妙，手机那头，麻将轻叩桌面的声音，还有人轻轻地嘘了声，都清晰可辨。不用说，罗力正在牌局酣战。酣战之余，还与牌友说着什么生意，可能想找明人帮什么忙了。

明人彷佛突然置身于众目睽睽之下，心里颇为不爽。他礼貌然而也是毋庸置疑地说道：“哦，我正有事，再联系吧。抱歉，我挂了。”话虽果断，真正挂断还是停顿了几秒，面子还得留给老同学的。果然，罗力在那头，正给自己台阶下，“你先忙，你先忙，我等你电话呀，兄弟，身体也要当心呀，我一直对你说，你太拼命了，身体是自己的……”后半句，明人早把手机从耳畔挪开了。

和罗力喝茶聊天，罗力有点怨言：“你怎么老挂我电话。”明人反唇相讥：“你打电话，也不找个时间，不是饭局，就是牌局的，你是要把我顶在杠头上？我有言在先哦，以后这样，我接都不接了哦。”罗力自己口气软下来：“好啦，好啦，明白了，知道你是领导，不可与我们老百姓同日而语。”

“你还老百姓呀，大学老师，还兼着什么董事长，要潇洒多潇洒！”明人笑说他。罗力也嘻嘻地笑了：“我就是混混，混混罢了，哪能和你比。嘻嘻嘻。还有呀，我拨打你电话，不过，有时候，无伤大雅之时，你得接下的哦。”明人瞪了他一眼，说：“好吧。”

这番言语之后，罗力电话还真少了一些，微信发得多了一些，来电话前也多半先发个微信询问或预告。明人想，罗力，本来就是一个聪明人！

这天傍晚，明人还在办公室忙碌，罗力就直接打电话了。明人警惕地发问：“你又在饭局中？”

“哦，不算饭局，是和一位美女在一块。她听说你是我兄弟，一定要和你说几句，明人兄弟，人家可是芝加哥大学地高材生哦，电视台主播哦！”

手机那头传来一位女孩的嗓音，活泼，且甜美，明人只是和她寒暄了几句，又对接过手机的罗力意味深长地说道：“玩得还挺转的呀！”那边，罗力哈哈地笑着，连声叫着明人：“兄弟，我们是好兄弟。”

后来听罗力得意洋洋地交待，当晚他就和这个镀过金的小妞有了肌肤相亲。他还坦言，明人接听了电话，不吝是一针催化剂。明人撇了撇嘴：“别抬举我了，是你自己有魅力，只是要好好善待人家，你离异单身，也太久了。”

“那当然，那当然。我不是胡来的人呀！兄弟知道的。”罗力又说：“感谢兄弟不挂电话之功！”

一段时日，罗力没有再联系。明人想，他一定与那位芝加哥大学的美女其乐融融，前尘尽忘吧。

又一个周日。微信来了，是罗力发来的：“兄弟好，好久不见，下午联系你，要接哦。”明人不知其意，也未搭理他。

下午一时许，正午睡中，枕边的手机振动了。是罗力发来的视频通话，他犹豫了一会，摁了通话键。画面竟是一个陌生女孩，模样可人，手里还举着一个上有JTV标志的话筒。画面一闪亮，她就欢声叫了起来：“明人好！我是金城电视台真情大冒险节目主持人阿萍，很高兴你接了罗老师的手机电话，我们早从罗力的微信朋友中筛选了你的手机，我们的节目就是想测试真正的朋友，是不是真能随时用视频来交往，坦诚相待，真情相待的。祝贺罗力，罗力成功了！也谢谢您，你们是真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