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刊于2019年《金山文学月刊》第六期

清晨一阵风

安谅

黏人而又闷热的傍晚，明人回家走到小区门口，就听见一片吵嚷声。前面站着好多人，只见邻居刘老伯摇头叹气的走了出来，嘴里嘟囔着，这个东北小子怎么像吃了火药，莫名其妙。

明人问刘老伯怎么了，一贯温和的刘老伯说：我就跟他提了一点想法，这东北小子竟然吹胡子瞪眼睛地朝我光起火来，真是不可理喻！

东北保安此时正黑着脸，站在那儿。明人瞥见了他。有几位业主在劝慰他。他的目光盯视着刘老伯，显然仍有恼怒。这东北保安姓肖，平时也是一个挺温和，讲礼节的人。人长得人高马大的。什么事会把他惹得这么恼火呢？看这东北肖还没有消气，他不禁也劝慰了几句，便上楼了。半个时辰过去，明人在楼上，又听见了底下一阵喧闹，他从阳台上往下看，东北肖好像又和谁在干架了。他不禁皱了皱眉头，想起刘老伯对他说的，这小子今天像吃了火药。不由地套上衣服走下了楼梯。东北肖是和一个访客在争吵，这房客他脸熟，三十多岁的少妇，娴静也优雅。他想起来了，这是一个学校的老师，曾在一次文学活动中碰到过。那老师也看到了明人，脸上有点诧异，但随即微微向他点了点头。明人问东北肖，怎么回事？东北肖哼哼地说，她报不出业主的房号。

那位女老师不无怨艾但还带着几分委婉说：你这保安说话也不够实事求是，我说了房号还有业主的名字，可是你要我再说一遍，我说的这么大声，你怎么没听到呢，你朝我光火，堵着门坚决不让我进去，你是不是故意在找我撒气啊！

有业主正好在周边溜达，他们刚才看到了东北肖对刘老伯从未见过的发飙，再看到这次对人家访客也这么蛮横，似乎也有点不满，有的人直接批评了东北肖几句，东北肖黑着脸仍然恼怒着。明人问了那女老师，老师说她是来看望一个小朋友。明人于是对东北肖说：你让人家进去吧。东北肖见明人说了，虽然有点不情愿。但憋着气，也不吭声了。明人努了努嘴，女老师进了小区，也向明人道了谢。

明人随口问了一句，老师，你是哪个学校的？我倒忘了。女老师回首一笑说：崇文中学的，教语文的，姓周，你忘了吧？

明人哦了一下，说，对对对，上次文学活动我们聊过。他们两人这么交谈着，明人察觉东北肖的脸色明显发生变化，他忽然盯着这女老师，面容现出一种疑问的神情。明人见了，忙问东北肖，怎么了你，你看出什么了？

东北肖瓮声瓮气地，声音明显有所缓和了，说：周，周老师你是住滨江小区的吧？

周老师扬眉微笑，没错呀，我就是住滨江小区的，你怎么知道？

那你为什么今天下午要光火啊？

那少妇被他弄糊涂了，你说什么？

明人也看着这一幕，不知东北肖是怎么回事，是他犯傻了吗？这小子！

只听东北肖带着口吃，语气带有一点委屈地说道：我老婆和我说，你是一个好心肠的人，所以她愿意在你家干活，可是她说她没想到今天下午，你对她狠狠斥责了一顿，她说她并没干错什么。

女老师秀眉皱起，眼神也充满了惊讶，好久她才吐出一句：你，你是小方的老公？

东北肖点了点头，说：没错，没错，周老师，我太太小方在你家做保姆，都快两年了，你今天是第一次朝她发火，她一回来就把气撒在我身上，怪我没出息，怪我不能保护她。

女老师一定心里产生了波澜，她忽然也羞愧起来，不好意思，真的没什么事，你太太干的很好，只是我自己今天情绪有点失控。她想起自己上午在学校，她也是莫名其妙地被校长尅了一顿。当时是在操场上碰到校长的，自己的教课水平在学有口皆碑，也做了不少创新的，平常这校长对她也很支持，挺关心的。可她刚开口说，能不能多一点给教研组的经费？那老大姐脸色就很不好看，说让她把心思好好放在教学上。数落了她几句。她懵了，委屈地想哭。半天心情不爽。下午回家，本想一个人清静一些的。保姆小方在洗刷，原本很平常的声音，她觉得今天特别刺耳，无名火骤然点燃了，就向小方扔了几句重话！

明人这时也听明白了什么，他问了一句，周老师，你们的校长是姓连吗，连长的连？因为连姓很少，容易记忆。

周老师睁大了眼睛说：明总认识我们连校长？

明人说：我认识的，她还是一个挺不错的人，怎么会朝你这么光火呢？

我也不知道啊，她今天怎么这么待我，不过我后来发现，她今天不只是这么待我，别的老师找她，她也是这么火爆的语气。

明人想了想说：我来帮你问一下吧。他拨了电话打给了连校长，电话拨通，他带着玩笑的口吻说：连校长好久不见，最近挺忙是吗？那边连校长是恭敬，也是礼貌的话语，还好明总，没有您忙的呀。听说你今天脾气很大，什么原因啊？连校长在里面干咳了两声，显然不好意思地笑了。此事怎么传到您大领导这里呢？明人说：是不是邱主任得罪你了？明人这么一说似乎刺激了连校长，连校长在那头马上回道：领导，还真的给你说中了，还不是你手下的邱主任，动不动就朝我光火。

嗯？他有这么大的脾气？你把电话给他，看我怎么好好训他！

连校长说：别别，他又该把我做出气筒了，您不知道，今天早上就是您一个电话，把他弄的六神无主的，他一光火我也来气了，到了学校见谁都来气，到了下午才稍微平静下来。明人拿着手机忽然感觉到了什么，难道，这一切都是我引发的？他想起了早上的这一幕，静思了一会，然后连忙和连校长，也和周老师、东北肖连连道歉。

明人说：真的抱歉，没想到，今天你们的情绪不佳还都来源于我。

一清早，明人边吃着早饭边在读着晨报新闻，忽然想起了什么事，就和手下办公室的邱主任拨了一个电话，刚把事交待完毕，那边邱主任也似乎在应声承诺着，手机里的声音却断断续续的，两人你呼我叫的，说了好几回，这时一阵风从阳台上刮了过来，报纸的一半掀了起来，搁在报纸上未剥壳的白煮鸡蛋都滚落在地了。明人嘀咕了一句，真乱七八糟！然后收了线。或许就这句话让邱主任陷入了惊慌。他一定以为是明人生自己气了，这可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啊，他的脸拉长了……

这天是小暑，陆游诗云：万瓦鳞鳞若火龙，日车不动汗珠融。无因羽翮氛埃外，坐觉蒸炊釜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