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刊于2018年《新民周刊》第1018期

装修后的理发店

安谅

街上碰到一位小伙子，瘦高个，背稍驼，上唇留着一绺胡须，亲热中带点拘谨地向明人打招呼。是楼下那家美发店的理发师，明人理发常找他。小伙子理解明人的意图，动作利索干净，明人也就懒得找其他人服务了。

“您好久不来了呀，头发也长了。我们店装修后又营业了，等您来呀。”小伙子是异乡人，夹带着淮北口音的普通话。明人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客气地回答道：“好呀，抽空一定来，谢谢你！”他拍拍小伙子的肩膀，这是他表示亲切友好的习惯动作。

第二天傍晚，明人就去了美发店。头发长得杂乱如同丛草一般，镜子前，两只耳朵的上半轮已被乱发遮蔽了。早到了修剪头发的时候了。

可一瞥见红白蓝的三色旋转灯，明人的脚步又迟疑了。这家多年光顾的美发店，如今装修得气派豪华，灯光炫目，装裱不凡。明人愣怔了好一会儿，才渐渐重新抬起了脚。前两年的那次装修冲击，还在心池里动荡着。

这家美发店面积不大，两排不过20来个座位，清一色的面对宽大明净的一溜亮镜。这一家理发店价格低廉，灯光也不像有的理发店那么暧昧迷蒙，捉摸不定，一看就是干净的去处，所以生意不赖，明人也习惯往这里走。理发师们都蛮年轻，也都谦恭礼貌。

但那次装修后，他再步入店堂，发觉亮堂了许多，设施也簇新齐全，连理发师的衣着都统一挺括了。白色基调，镶着蓝色飘带的衣饰，颇像年轻潇洒的水兵了。这倒有一种令人宾至如归，赏心悦目之感。明人也心有几分快意。那位瘦高个的小伙子迎上来，明人算是他的老主顾了，也乐意而轻松地随他指点、入座了。刚一坐下，他就瞥见镜橱上的右下角，贴着一张红底白字的标签，写着美发主任几个字，下边还有小伙子的大名。明人朝小伙子由衷地一笑：“从理发员提为主任了，祝贺呀！”小伙子嘿嘿地笑着，一边准备着理剪工具，说：“谢谢啦，谢谢啦。”小伙子还像昔日那般利落，或推剪，或吹发，一丝不苟，十来分钟就搞定了。结账时，明人才发现，价格比装修前明显增加了。不会是小伙子的身份提升了，这价格也随之增加了吧。倘若如此，这倒也是理所当然的。明人这么想着，也没好意思问，但又在账单上发现了一行什么费，虽然仅仅20多元，明人还是眉头皱了皱。粗算下来，原本简单的洗剪吹，也就50来元，这次装修之后，就翻个倍了，这倒是一个生意精呀。

后来就听说，很多这样的店家，就是靠着一次又一次装修的机会，在装修店堂，提升环境的同时，也在装修门面，提升价格档次。难怪，这家美发店也是隔三差五地装修。屈指算来，这五、六年，都装修了三次之多了。

也难怪，明人见了装修得如此华丽的美发店，多少有点却步了。

当然，他最终还是走了进去。店堂人略显稀少，瘦高个的小伙子也早候在那儿了，见到明人步入，便迅即迎了上去。小伙子穿得更挺括了，素白的衬衣，塞在着藏青色的西裤里，还戴着一个领结，人更显精神了。

在理发时，明人通过已新换成偌大硬气的镜框及其镜面，不经意地用自己的眼睛余光，发觉这里设施更不一般了，布局也已调整，似乎还设置了具有神秘而又高雅气息的区间。

果然，小伙子边修剪着明人的头发，边轻声说道：“先生，若有时间，可以选择我们许多新的项目做做。”

明人不由地耸起耳朵，在镜子里打量起这个小伙子。

小伙子又说道：“我们设有包房，可以为你做推拿，也可以做按摩……哦，你头发稀少了，我们还可以给你植发，真的，还是挺见效的，好多人来做……”

明人豁然开朗了，小伙子是在推介他们的项目呀，敢情装修之后，这家小小的美发店果然格局大变，新项目层出不穷呀。

明人笑着婉拒了，但小伙子还是塞了一张他们的项目服务单给他。明人扫了一眼，竟有七、八十项之多，除了常规的头发护理之外，他还瞥见了三纹、美甲、耳烛、按压、足疗、皮肤护理之类……美发店，一经装修真的全方位提升了，这真是神奇的突破！

结账时，费用自然又飙高了许多，小伙子铭牌上，已镌刻了四个烫金大字：美容总监。明天飞快地扫视了一下，几乎个个理发师都是这般称谓。

“你又晋升了？祝贺！”明人含笑地对小伙子说，小伙子微微有些脸红：“不好意思，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