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刊于2017年7月《微型小说月报》文摘版

老桥工的梦

安谅

    老桥工纪秋种终于按抐不住自己了。这些天新闻媒介对大桥建设如雷贯耳的报道，在老头的心里点起了一把火。    他翻找出当年的那套工作服，便直奔工地。他得为大桥做点什么，他还得瞧瞧那个让他伤透了心的儿子。

    老桥工的大桥梦，已有了好多个年头了，打他以七尺之躯融入那支艰苦卓绝、四处为家的桥梁工程队之后，这个美丽的梦从未泯灭过。他要和工友们一道，彻底征服这阻隔了两岸交通的滔滔浦江。然而光阴易逝，大桥之梦难圆。老桥工壮志未酬，就到了退休的门槛。待业在家的儿子顶替了他。数年之后，大桥建设的消息传来了，老桥工兴奋得一夜睡不着觉，他想等儿子回家后好好聊聊，可这整日介怨天尤人的讨债鬼迟迟未归，老头窝着一肚子火。这几十年的大桥梦，还得由儿子他们去实现，可儿子偏偏不争气！

    前几天，几个礼拜没回家的儿子跌跌撞撞地回来了，额头上还贴着块白纱布，渗出些许血丝。老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怎么回事？”他压着心头的怒火。“没——什——么。”儿子一脸无所谓。“是路见不平？见义勇为？”老头语气不无讥讽。“不——是。”儿子答道。“是工地着火，救火碰的？”老头火气直往上蹿。“不——是。”仍然是那种随便、轻慢的口吻。老头憋不住了，扬手一巴掌：“你这不成器的家伙，你给我滚！”儿子怔住了，随即甩手出了门。老头对着背影狠狠啐了一口，他真悔自己怎么生了这么个儿子。这大桥梦，唉！

    工地对于老桥工来说，具有一种特殊的诱惑力。那里面仿佛有许多无法诉说的丰富的人生内容。桥面上，巍峨的主塔之下，工人们正在劳作着，在阳光的映衬下，犹如一幅画，深沉而壮丽。面对已具雏形的大桥，老桥工被深深震撼了。它远比想象中的更恢弘更气派。他转身往指挥部走去。他打定主意，留下不走了。

    “是老纪师傅呀，快请坐。我正想找你呢？”李队长迎了上来，把他请进办公室。“什么事？”老头目光掠过一丝忧虑。“还不是你那个宝贝儿子，不听话呀！”李队长笑着向他告状，“我正想找你好好劝劝他。”果真如此。老头鼻子里“哼”的一声，腾地站起身来：“就当我没这个儿子，我老头今天是顶替来的！”李队长诧异了。恰恰这时有人闯进队部，说纪小龙晕倒了。李队长赶紧奔了出去，老头愣了愣，也紧跟而去。

    纪小龙此时躺在一个工友的臂弯里，已微微睁开了眼睛。李队长心疼地下令道：“赶快送医院，没我允许，不准上工。”

    老桥工渐渐明白了，儿子在工地上生龙活虎，一干就是几天几夜。那天实在太困，撞破了额角，是李队长命令才回家休息的。

    他激动而又内疚地走过去，握住儿子的手，摇了摇。儿子轻轻地说道：“没关系，爸爸，工期紧呀！”

老桥工双眼湿润了。他凝望着如鹰一般展翅欲飞的大桥，忽然觉得，儿子就像是那座大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