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刊于2016年第1期《微型小说选刊》明人日记专栏

老周养狗

老周突然宣布要养狗了。朋友、同事谁都不相信，他能静下心来养狗？连他老婆都鼻子哼哼的，打女儿出生开始，他什么都不管不顾的，有一次等不及老婆回来，把三岁女儿一人扔在家里，自己匆忙赶去应酬了。女儿趴在窗口，差点从十五楼摔出去。他还能养狗？做白日梦，说狗话吧！哼！

可老周真养了一条狗，是一条拉布拉犬，浑身毛发细密，乖巧灵活。每天晚上他不待应酬结束，便匆忙告辞，归心似箭，步履匆匆。一到家，和女儿还没说上一句亲热话，手已搭在狗身上了，温情脉脉地爱抚起来。随后，老周便兴冲冲地与狗一起遛达去了。

这话绝对没错，是去遛达的。你若看到老周遛狗的情状，一定会赞成这样用词的。老周牵着狗绳，不似他在单位发言时那般从容，也不像对待上门客户那般的冷静。他牵着狗绳，绳子在手腕上绕了两三圈，把几根手指还缠得紧紧的，左手紧拽着，右手还时不时来帮忙。

那狗温驯时，妇女一样的挪步，不疾不缓。老周手上的狗绳呈现出一种下垂的弧线，悠悠的，像自然弯曲的一截流苏。那狗灵活顽皮地奔走时，老周手上的狗绳就绷得钢丝一般紧紧的，他的瘦弱的身子跟着绷得紧紧的，趔趔趄趄的，一脸惊恐状，他怕狗会绷断了绳子，子弹一样地飞出去。那霓虹灯闪亮的大街上，依然车水马龙，狗一头栽下去，还不是落入虎口？

所以，他抓紧狗绳，但又担心忽然绷断了，时松时紧，步步小心。这时，你就看不出，是他在遛狗。整个过程，是变化着的，说他们相伴着遛达，或许更恰当。

左看右看，横看竖看，老周养狗、遛狗都不象样。

偏偏老周又下决定了，他要再加养三条狗，也就是说，加上先前的一条，他要养四条狗了！

有人说老周真是疯了，也有人说老周是走火入魔了。也有人在嚼舌头，说这老周是吹牛皮，说说罢了。

可再怎么说，老周还真养了四条狗。晚上，老周两只手牵着四条狗，架势倒也不小。只是，他的身子更显弱小了，跌跌撞撞的，真像被在执行五马分尸似的。四条狗在前后左右地窜跳，伊哩哇啦地喊叫着，狼狈不堪。

明人一次撞见了老周，问他怎么想起养狗来了，而且一养还养了四条。

明人是老周的老邻居了，也是老周信得过的朋友，他向明人咬耳朵说，现在规定很严，他也不想惹事，养一条狗解解闷。有一位大师说，你养一条狗不行，得多养几条。他想养两条，大师当即否决，说，两条更不行！你想，犬再加两口，是什么字呀，是一个哭嘛。这不好听。大师告诉他，养四条狗对他有利。四条狗就成一个器字了。老周都过不惑之年了，至今原地踏步，还是一个机关处长，再不抓紧，就过这个村，没这个店了。养四条狗，就是图个吉利，也有大器晚成的意思！

明人说：“这你也信？”

“半信半疑，但求个心诚则灵吧。”老周嘴咧咧，看不出是笑，还是哭。

不久，机关还真要推荐一个副巡视员，副局级的，要从机关的老处长中间提拔。这在机关掀起暗流涌动。

牵着四条狗的老周是热门人选，他每晚在大街上遛狗的形象，也是独一无二，众目睽睽。

某一日，明人又撞见了老周，老周比往日似乎又瘦弱许多，四条狗倒蛮壮实的，生龙活虎般，还围堵着明人，不住地吠叫。

老周斥退了它们，他告诉明人，他在副局级的推选中败北了。

明人问：“这是什么原因呢？”

老周说，是竞争太激烈，大家都想上，还有人反映给上级，说我革命意志衰退，一人养了四条狗。

“这算什么罪名呀？”明人为老周打抱不平，“你的领导是怎么说的呢？”

“领导在会上不点名地说了一句，说有人连两个手下都管不住，还能管住四条狗？”老周气咻咻地说。

“这也太不象话了，怎么能说出这么没水平的话呢。”明人愤愤不平，“哎，你有没有请教那位大师，他是怎么说的？”

“大师说了，养四条狗是对路的，怪只怪我手下只管了两个人，两个人一男一女，不容易摆平。若只管一个人就好了，器字就只有一人呀，大器就能晚成了。”老周的脸哭笑不得，明人也杵在那儿，一时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