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刊于2012年11月19日《解放日报》“朝花”副刊
黑山走一回
安谅
黑山,顾名思义,山体色泽黝黑。至于那种黑是怎样一种质素,又是怎么形成的,我在抵达黑山之前,还是一片空白。
南疆的十月下旬,已是深秋。早晚以及阴影下的冷意,一件外套早已无法抵御。我们的小车穿行在巴楚广袤无垠的原始胡杨林中,不成形的沙石路面,回馈我们阵阵颠簸,也不时扬起滚滚尘烟。这一路走得并不舒畅,但满目苍劲的胡杨和硕放的红柳,在茫茫大地挥洒着不屈的生命篇章,让我时刻感受着一种力的勃发。
是的,这一片举世罕见的胡杨林,生长在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边缘,它的雄浑拙朴,它的博大深邃,是我们都市人心灵为之震颤的。
风倒木。一片土丘上的胡杨,低矮而却依然蓬勃。这个叫做风倒木的地方,曾经是一个水源充沛的河床,干涸之后,罡风劲吹,胡杨左摇右晃,大有被吹倒之势。然而胡杨即便被锐利的风,枝桠吹折,只能低首弯腰,但根仍然扎得很深,树干还保持着一种自尊。这片独特的树木,是顽强生命的记录。然而,两个多小时的车程,神秘的黑山还没有现身。
黑山的真面目究竟何等模样?此时的谜团,就像车轮制造的尘雾,弥漫了我们的世界。
而沙漠,大片大片灰黄色的、一物不长的天地,已势不可挡地扑入我们的眼帘时,想像中的黑色山峦,还没有出现在天际。
黑山,多次耳闻的黑山,愈益显得神秘了。
当有人喊一声:“黑山到了! ”我们的眼睛一亮,迅即又失望地暗淡了下来,因为目力所及,我们根本见不到一座山峦,或者一长龙的土丘也好。
然而我们低首,又忽然兴高采烈起来。这眼前的地面是一片黑色,是一望无际的黑色,像沥青路面,但又不是沥青一般浓稠密实的黑,好似在灰黄的路基上,撒上了一层黑色的粉粒,而有好多地方似乎并未撒匀,灰黄依然素面朝天。
清晰的车辙印,烙印一般,让这黑山的凝重,又多了些许凝重。前面的车,卷起一股尘烟的同时,又带出了两行新鲜的车辙印,黑山的沉寂,也因此丢却了几份。
黑山,颠覆了我们的想象。
它不是巍巍山脉,或者是连绵起伏的山峦。它实际上就是一片沙漠,黄沙主宰,一眼直望到天边。只不过,它蒙上了一层黑色的面纱,朦朦胧胧,让你看不见它的脸,更无法看透它的心魂。但它又是一座山。史料毫无疑问地记录着,二叠纪时代,火山喷发,一片山丘隆起,平缓而广阔,仿佛一个偌大的山间盆地。这座山由此展开了自己奇特的景致。
当然最奇特的还是它的黑色的面纱。不是它惧怕阳光的热辣,那黑色的沙粒恰是由炽热幻化成的黑色蝴蝶,栖落在了这片山丘。
你尽可想象,雄伟壮观的火山爆发,烈焰挟裹着岩浆喷射。向天空绽放出绚丽夺目的光华,那是大地沉默已久的奔放和欢唱。喷发的岩浆又纷散在这片土丘,冷却成粒,覆盖如纱,静美似画,蔚成大观。
黑山,如此洒脱,如此冷静,又如此真实地呈现在我们的面前。
从炽热到冰凝,这是生命的一种蜕变和飞跃,而这过程,也就像这结局一样,闪烁着奇异的光彩。它给我们的人生的观照,也是奇特丰盈的。
不要以为黑山仅是如此。我们的眼睛,有时因为眼镜的有色,而产生各种迷惑。或者由于我们固有的视角,而偏执于一态。更不要对黑山陷于失望。当揭开了这朦胧的面纱,似乎黑山已一目了然,全无稀罕神奇了。黑山也许真的不过尔尔了。我们的心灵和眼睛也已索然无味了。
世界总是有令我们想像不到的精彩。黑山的神秘,在我们感到视觉疲劳时,又抖擞出另外一片晶莹璀璨的天地。在黑色的沙土中,竟有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奇石,五彩缤纷,闪烁夺目。这就是人称黑山玛瑙滩的区域了。
在黑色浅浅、黄土显现的地方,那些色彩斑斓的石头,会惊人地出现在我们的目光里。起先是发现了至多拇指大小的碎石块,但那时得蹲伏着,目光是如饥似渴地搜寻。后来,在车上,就能看到地上散乱的奇石,花瓣一般的碎片,却依然剔透艳丽。有的则半嵌在土中,等待你去发掘。车上有防身用的铁杆,我提着,对准了轻轻一铲,石头就蹦达出来了,哈哈,还是一块上好的奇石,玛瑙一般的碧绿。
忽然满地都是晶亮的石块。
你简直可以用手去捋,一捋一小堆。而那些隐藏在沙土里的,我以铁杆一点,它就闪笑着出现。我笑说,我这是点石成金呀。这是黑山赐予我的神奇啊。黑色玛瑙滩,让这满目的黑色,也变得更加的厚重起来。
黑山,在有的人的眼里,只是乌黑一片。而黑山走一回,让我的目光也深邃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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