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人日记（两题）

安谅

如厕

行驶半天了，举目远眺，四周还是茫茫戈壁。除低矮的红柳和茕茕孓立的胡杨树外，大地一无遮蔽。明人发现车上唯一的女孩，坐在面包车最后一排，几乎一动不动。前两次，车子路旁停歇了一会儿，大伙都蜂拥而下，不用召唤，四下散开，急急的就把一串长长的热泉，喷溅在了戈壁滩上，很快一脸轻松地返回了车上。

那女孩一动不动。毫无声息地坐在那儿。

她即便肾脏再好，也憋不了这么久呀。

在一个路口，车又停下了。明人与身边几位兄弟咬了咬耳朵：“车上有女孩，挡一挡，非礼勿视。”兄弟们说：明白。放心吧。有的人挤眉弄眼。孰料，待明人方便回来，见几位兄弟在车上，竟把女孩团团围住，围得真是水泄不通。见明人上了车，大家才散开。

这批家伙！竟然挡住女孩的视线，为明人如厕打掩护呢，这阴差阳错的，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女孩还是一脸淡漠。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女孩也真是的！这种事有何不能开口的，憋得自己找罪受呀。

明人是这车里最大的官，不能漠然视之。车刚滑动几步，他立即又让司机停车。司机十分诧异：“你不是刚撒尿吗？”明人也不管他，径直走到女孩那儿说了一句，“请你下车。”一车男子望着明人，满眼疑惑。

明人几乎是恳求她了：“请你去吧，快些啦。”

那女孩似乎明白了，缓缓起身，下了车。

明人大声命令司机：“往前开，不要回头！”

司机一踩油门，车就飞驰而去。

车上的那帮大老爷们嘀嘀咕咕起来：明人搞的什么名堂。

司机在明人的无声的盯视下，一开就是数百米。车停住了，几分钟后，明人又让车从原路返回。

到了方才停车处，门打开，姑娘走了上来，虽满脸通红，但看得出，一脸的轻松。她羞涩而又安静地坐到了后排的座位上。

车又启动，车上一片寂静。大伙儿仿佛听得出自己的心跳。一种温馨在车内漾动。

真搞不好了

朋友张的儿子十八岁了，今年刚考进大学，住校，一周回家一次。朋友张不放心，约明人作陪，去学校看望儿子。

明人几年前见过这孩子。几年不见，孩子长得人高马大的，胡子也毛茸茸一片，有点男子汉的味道了。因为下午刚下课，学生们都挤在阶梯教室观看电视。日本大地震，9级，震动全球。学生们看得脸色都很肃穆，也不乏悲戚。这孩子被叫唤出来时，也是这般神情。正巧，又一个同学走过，说，“那条大街上正砍着梧桐树呢，快一起去阻拦。”明人便问怎么一回事，孩子说，“校门口有一条梧桐大道，政府说要建地铁，要把这几十年的树木都砍了。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国家真搞不好了。爸爸、叔叔，我就先去一下了。”孩子说得义愤填膺，但朋友张却一脸欣喜。明人就有些纳闷。“孩子大了，有出息了，竟敢说国家搞不好了，呵呵。”朋友张抑制不住得意劲儿，向明人诡秘地眨了一下眼睛。

在学校的小食堂用的晚餐，明人要做东，特意加点了几个炒菜，却老半天催不上来。朋友张的脸有些挂不住了，孩子跑进食堂厨房也呟喝了一下，几个家常小菜才端上桌来，味道也很一般。孩子似乎挺通情达理，连说几句,“爸爸、叔叔，对不起了，这学校就是这个德行，真搞不好了，搞不好了。”这么一说，明人瞥见，朋友张的眉头舒展开来，朋友张一定又为孩子的成熟老道心里乐着呢。

当晚，在孩子的宿舍，朋友张将从家里带来的床单、床罩拿了出来。那床单、床罩花花绿绿的，是孩子他妈购置的，是父母的一片爱心。却见那孩子的脸色难看起来，几个同学的目光瞅了过来，有点嘲弄意味。孩子憋不住了：“这么老土的东西怎么也带来了，什么不好带呀！”正满心欢喜整理着床单的朋友张的脸上忽然凝固了，象上了霜似的。孩子还在嘀嘀咕咕：“这种东西早就该丢了，还带到这儿来，我们家真搞不好了，搞不好了。”边说边自嘲地撇撇嘴，用不屑一顾的神情乜钭了朋友张一眼。朋友张终于耐不住性子了，一个巴掌打在了孩子的脸上。老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什么都搞不好了，就你他妈的搞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