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札记〕李建学

 电视上播过一部系列纪录片——《文学的故乡》，前几天CCTV9重播；每期选一位顶级作家做专题，挺好看。

 资料说从2016年夏开始，北京师范大学纪录片中心主任张同道率团队历时两年，跟踪拍摄了6位作家回到故乡、回到文学现场的历程。

 已经播出6期，分别是贾平凹、阿来、迟子建、毕飞宇、刘震云，第六个莫言比较长，分两组。

 据说共9期，已经看过的有贾平凹、阿来、毕飞宇、刘震云和莫言。都没有看全，都看得津津有味。这些优秀作家回到自己生长的地方，在记忆深处寻找文学的根，以真情实感讲述个人的成长经历，用朴实的镜头谈论文学话题，颇受启发。

               （网络图片，感谢作者。）

 其间阿来说了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很震撼。他说：文学作品，写出来必须是一流的；否则没有意义。

 这是我在电视机前看到的话，不一定完全是这几个字，意思应该没问题。这句话有道理，却十分残酷。从某种意义而言，很多作家的太多写作，都是无意义的。至少，对文学没有意义。因为，无意义的作品产生不了一定的影响，也留不下来。这是个现实问题，承认不承认都是这个理。

 片子介绍阿来的时候，在川西高原。画面和阿来的讲述，可以归纳成这样一段话：

 1989年，阿来写了一首诗，叫《30周岁时漫游若尔盖大草原》，说他感觉到一个诗人已经诞生了。30岁的阿来，已经出了两本书，算是初步成功了。等书出来的时候，他很期盼；但一拿到新书，阿来发现自己不愿意再看了，内心是很空洞的感觉。

 于是，阿来开始反思，重新思考写作的意义。1994年冬，他的首部长篇小说《尘埃落定》写成了。这部长篇辗转4年无法出版，出版方要求他修改。阿来没有改，他坚信小说的品质。1998年，《尘埃落定》最终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2000年获第五届茅盾文学奖，2018年入选改革开放40年最具影响力小说，2019年入选“新中国70年70部长篇小说典藏”。

《尘埃落定》当然有意义，因为这部长篇小说堪称一流。

 一个作家终其一生，只要一部作品有意义，就算没有白写。

（看到蜀葵图片，无论摄影还是绘画作品，都要多看一眼；我更愿意把这种生命力顽强的花草叫做一丈红，我的小说《满地一丈红》，就写了如此顽强的生命。发表这篇小说的杂志，展现在著名的大庆历史陈列馆里，封面有作者的姓名，这也许就是我写作的另一种意义。）

 很多的写作者，真的著作等身了，却没多大意义。就是因为其作品虽然量多，品质却多为二三流水准。能发表，或出版、发行，甚至名噪一时，却很快被人遗忘。

 如同很多的运动员，曾经在省市县区夺冠，也一度成为热门人物，却因为不曾在全运会特别是世界大赛中拿金牌，很快就会销声匿迹。

 无意义的写作，对写作者在自然淘汰的同时无情否定。唐诗宋词数以万计，真正“有意义”者各三百而已。近些年长篇小说波涛汹涌，据说每年均出版5000部左右；能进入一流者有几部？当然，很多作品对作者有意义，在特定的时空有意义，包括流传过也拥有一定读者。

 我等业余选手，写作的意义主要在于个人爱好，也陶冶性情，甚至修身；间或以粗浅的文字争抢一点点对生命敬畏的责任。假如有一两篇作品能够进入二三流水准，就很不错。至于达到一流，能留下来并产生一定影响，差不多就是远大理想。

 阿来的话不一定是标准，却应该成为考量写作包括阅读的一种尺度。

（看到这样古香古色的绘画作品，想到的首先是唐诗宋词，这应该也是写作的意义。）

 当然，每一位写作者的写作，肯定对他自己有意义。比如我，除了取悦惨淡的人生、鼓励自己积极面对生活的磨难之外，还能让母亲欣慰。我的第一部小说集出版后，母亲说她经常在集市上被熟人夸赞。母亲去世前一年，把我新出版的散文集《陪母亲说话》翻卷了边。2015年9月，我到北京电力大学二弟逼仄的地下室探望母亲，看到床头那本翻旧了的新书。母亲说：“你写下（ha）的这（zai），都是我经过的事；看着看着，人忍不住淌眼泪。”

 母亲不在了。还有写作，陪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