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札记〕李建学

晨读南宋洪迈的《容斋随笔》，在《洛中盱江八贤》里读到这么一段，颇为感慨。

曰危整者，买鲍鱼，其驵舞秤权阴厚整。鱼人去，身留整傍，请曰：“公买止五斤，已为公密倍入之，愿畀我酒。”整大惊，追鱼人数里返之，酬以直。又饮驵醇酒，曰：“汝所欲，酒而已，何欺寒人为？”

翻译成白话文，说有一个叫危整的人，他在市场买鲍鱼，经纪人舞弄着秤锤，悄悄多给了他一些。等卖鱼人走后，经纪人不走，他说：“你只买五斤鱼，我暗地里给你称了十斤，你该请我喝酒啊。” 危整听了大吃一惊，急忙去追赶卖鱼人，数里地才赶上，把多称的鱼钱补给他。回来，危整请经纪人喝酒，说：“你的欲望，不过是喝酒而已，何必欺负卖鱼的贫苦人呢？”

“汝所欲，酒而已，何欺寒人为？”

商业利益主导的经济社会，读这样的文章，说这样的事情，似乎太落伍了。多少年来，人们都在讲“互利”、“共赢”。凡事涉及到利益，只要能让当事双方“互利”和“共赢”，就很成功了，而且是业界公认的法则，哪里管得了国家或者第三方的利益，何况伤天害理？

让人感动的不是危整的真诚善良，而是驵（zǎng，买卖马匹的牙子、也就是经纪人）的坦率。这个人为了一顿酒，习惯性的在秤上“胡日鬼”，完了明着提要求，其实很坦率。他没有绕弯子，没有暗“卡”，更不曾“潜规则”，比起我们遇到的那些道貌岸然的官人来，实在是可爱，请一顿喝酒又何妨。

让人感慨的是：“汝所欲，酒而已，何欺寒人为？”有想法你明着说，别逼着人绞尽脑汁，多大点事啊。

现在的情况更让人费解，高压之下，驵之流觉悟提高，似乎不敢轻易“舞秤权阴”，却懒得连秤杆子都不愿摸了，都变成了守纪律懂规矩的楷模。可是，没有鲍鱼吃了。

        2016年1月16日晨于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