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仁 回 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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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过《周仁回府》,已有多年。
那时候年少,没有完全看懂这台秦腔传统戏的真正含义。今天在易俗大剧院看了一场三意社演出的《周仁回府》,再次被一个“义”字感动。恍然发现,诸如周仁这样的人物和故事,已经与我们的生活渐行渐远。一味的逐“利”,差不多早就忘“义”了。
《周仁回府》的剧情简单:严嵩干儿子严年垂涎杜公子文学妻色美,诬告杜父身陷冤狱。锦衣卫前来抄家,杜文学得到义弟周仁急报,将妻胡秀英托付周仁后遁逃。逃亡路上,曾经受过杜家恩惠的门客奉承东出卖公子,认严年为干爹,设计骗周仁为官,承诺可将杜文学死罪改流放,条件是献出其嫂。周仁无奈答应,先救公子出死牢踏上流放岭南之路,再回府与妻李兰英急议对策。李兰英深明大义,愿扮作杜嫂自献严年,以求周仁能携嫂出逃。周妻被迎至严府成亲,乘乱刺杀严贼不成,自刎身亡,被当做杜妻胡秀英埋葬于桥边。流放路上的杜文学不明真相,视周仁同奉承东为忘恩负义的仇人。周仁与杜嫂逃亡两年,期间严年被参倒台,杜家父子冤狱昭雪,杜文学在平倭寇中立军功衣锦而归。周仁听到消息来投,遭到杜文学杖刑怒责。满腹冤屈的周仁到李兰英墓前哭祭,将世间恩义和人情冷暖演绎得催人泪下。杜妻胡秀英赶到,面对丈夫痛说原委。真相大白,义兄义弟在墓前相认,以严年奉承东血祭忠义李兰英。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秦腔戏在天水乡下卷土重来,朦朦胧胧看过一回《周仁回府》。更多的时候,是不厌其烦的听过陈仁义慷慨激昂的录音带。后来也看过李爱琴著名的折子戏《夜逃》和《哭墓》等,一句“李兰英秉侠义人神共鉴……”唱得荡气回肠。
今天再看这个号称秦腔八大本之一的《周仁回府》,在青年演员精湛的演唱之余,在一次次忍着热泪的同时,于不停拍手叫好的间隙,我发现这出戏的唱词十分优美,特别是第八场《夜祭》,有一段ABB三字句式打头的唱词,语言准确精练,叙述凄婉动人,很能打动观众的心。
昏沉沉更深夜已静/忽闪闪眨眼满天星/恍荡荡磷火多不变/唧唔唔鸱枭声乱鸣/弱怯怯双足多疼痛/病奄奄衣宽带又松/扑漱漱泪珠如泉涌/意悬悬心神多不宁/乱纷纷村庄犬声送/絮叨叨雄鸡报五更/痴娇娇红颜多薄命/哭啼啼不觉到天明/战兢兢过桥心惊恐/泪汪汪好似哭长城/雾腾腾望见松柏影/挣扎扎来到妹坟茔/哭妹妹叫人肝肠痛/悲凄凄力竭哭无声……怒冲冲骂严年贼太暴横/偏偏的奉承东卖主求荣/咕哝哝在严府贼把计定/眼睁睁我入了贼的牢笼/闷悠悠回家说明了情景/气昂昂贤德妻巧计顿生/急忙忙改行妆要把贼哄/哗啦啦鼓乐响贼把亲迎/恨绵绵暗藏着短刀一柄/弱怯怯无气力大功难成/痛煞煞莫奈何自已刎颈/血淋淋倒在地严贼胆惊……
如此大段唱词,期间就一两句不完全是ABB句式,可谓齐整。在秦腔悲壮的旋律里,经过演员一番如泣如诉的演唱,怎能不使观众动容?
资料说《周仁回府》又名《鸳鸯泪》,事见明佚名《忠义烈》传奇、朱佐朝《朝阳凤》传奇、佚名小说《海公大红袍全传》及废闲主人《大红袍》弹词等。上个世纪三十年代,耿善民以“冷过场”的形式扮演周仁,唱腔苍凉,神态冷峻,红极一时。1943王绍猷改编本名《周仁回府》,由易俗社首演,雒秉华饰周仁,以擅唱大段哭音乱弹而名扬西安。同年任哲中得范紫东指点,将传统的周仁由须生行改为小生行扮演,增施“耍帽翅”、“甩发”等特技,改进咬字和发声,辅以抽泣性虚字润腔,唱大段哭音乱弹,如流水呜咽,娓娓动听,名噪一时。李爱琴则一改“冷过场”形式,增强了周仁唱做的俏皮、轻巧和生活情趣,亦为一绝。今存民国年间西安德华书局木刻《周仁回府》改编本及《悔路》、《回府》折戏本,1949年西安同兴书局木刻《周仁回府》改编本,陕西省艺术研究所藏抄本。
不知道,如此绝妙的唱词,最早出自哪一个版本?最终完善于哪一个版本?这出戏,除了成就过李云亭、刘立杰、耿善民、雒秉华、高希中、任哲中、刘建中、李爱琴、李小锋等历代名家,还会成就谁?今天饰演周仁的八零后女演员杨升娟,在哭音乱弹之外,也表演了一回“耍帽翅”和“甩发”等特技,特别是单双左右分别“耍帽翅”,让人不免叫绝。
空闲的日子,有机会看看老戏,在民间舞台上体验一番世景人情,审视曾经的忠孝节义,感觉老唱词厚重的温度,于熟悉的腔调里接受传统文化的熏陶,给自己的阅读与写增添一点灵气,是多大的福分啊。
人活在世上,离不开“利”,也不能没有“义”。周仁夫妻对待恩人的义举,奉承东卖主求荣的不义,成为鲜明对比,表现在舞台上,更多的生长在现实生活中。在物欲横流的社会,不义之举随处可见,甚至被认为是聪明或者有本事。这些年,舍生取义的行为差不多绝迹了。即使凤毛麟角,也多被所谓的聪明人哂笑。所以,我们才会在如此简单的故事里感叹。
其实,践行一个“义”字并不难。只要能凭良心为人处事,远离见利忘义的龌龊勾当,尽可能的坚守国人本来的道德底线,就不会差太远。至于真正难度高一些的舍生取义,终究不常见,也不全在百姓生活里,能出现的地方多为大的政治纷争或事关生死的紧要关头,不必太深究。可是,人们想到的总是高不可及的大“义”,诸如以诚相待信守承诺知恩图报之类的本分之举,从来就没有被人们当成“义”来理解,岂不可悲?
《周仁回府》这场戏好啊,好在能使人们在饱食终日的安逸生活里,不会忘记人世间正真的“仁义”。
看毕,与早年见过的情节对比,这台新戏简化了许多拖沓的环节,显得精短紧凑了不少。时间控制在两个半小时内,也符合当下观众的口味。可是,如此悲情的剧目,因果演化和情节发展跳跃突兀,太匆忙了,似乎挤占了观众在观赏过程中共鸣的空间,有些不太过瘾。不知道这样的新编排,算不算有所失?
坐在易俗社古朴的八仙桌前,想起1999年正月陪父母看戏的情景。那时候一张票仅10元钱,老人还是舍不得看。缘于元龙乡间流传的一句话:“啥时候把易俗社的戏看了,才算真正看戏。”我哄着父母在这个小剧场看过一回戏,好像是全本的《大登殿》。仅仅一回,他们就觉得享着儿的福了。心中后悔起来,不免凄然。
易俗社离家不远,坐地铁算上走路,半小时内就能赶到,我却有十多年没有来了。很多时候路过西一路或者案板街,就在易俗社大小两个剧场门前匆匆而行,也没有功夫进来看看,实在是枉为喜欢秦腔之人。
这一回,记住了《周仁回府》。也记住了一些必须记住的事情。
附注:
2、三意社:初名“西安长庆剧社”,是著名秦腔班社。三意社曾以“关中三义社”、“西安三意社”闻名,现为“西安市秦腔二团”。“三意社”受“易俗社”影响,1915由民间艺人苏长泰、耶金山创建于西安,已百年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