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刚到北京,一同学就打电话进来,说是初恋女友要婚了……
其实,女大当婚,男大当嫁。是女人就要嫁人,就像男人总要成家一样,无需大惊小怪。
只不过,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不是新郎官不是自己,而是明知道新郎官是别人,还要去出席婚礼,眼睁睁地看着初恋情人走进别人的洞房。俯仰之间,心中不由得一颤,想起了一首唐诗:
“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
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张籍《节妇吟》
张籍这首乐府诗,实在太有代表性,估计《唐诗三百首》缩水到《唐诗一百首》,这首也会入选。不幸的是,在唐朝那个时代,诗人满长安大街都是,一个个数过来,张籍排名也靠了后。
这首诗通俗易懂,前四句一目了然,是人就会明白。且看后面几联:我家有的是别墅,我老公也很有地位,还暗示着很强壮,有点像“富二代”。我不能背弃丈夫,立誓要和他同生同死。“恨不相逢未嫁时”即《陌上桑》“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之意,但“自有”二语甚斩绝,非既有夫而又恨不嫁此人也。“良人执戟明光里”,通过盛夸夫婿以深绝使君,来感他人“用心如日月”也。
自唐以来,历经元明清,人们都是把这首诗当情诗来读,尤其是最后那句“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淋漓尽致地刻画了婚外恋者理智和感情那种天人交战,最终理智战胜了感情,可谓“发乎情”,却“止乎礼”,非常符合传统中国人的感情观和道德观。
应该说,唐朝是一个让人无比向往的时代,国家繁荣富强,人民安居乐业。当然,唐朝也有阴暗的一面,许多诗人惨遭屠戮,骆宾王被杀灭口,陈子昂和王昌龄也被人做掉了,这让后世痛惜不已。
李师道这个人,不仅卑鄙无耻,而且心狠手辣,宰相武元衡力主削藩,竟被他派刺客于早朝路上杀害,最后被唐宪宗灭门,实在是死有余辜。面对这种军阀,张籍不想同流合污,但又不好当面拒绝,否则死得更快!在诗中张籍用妾自喻,而“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是婉谢而不愿就聘。诗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礼,有些像李密的《陈情表》,相信李师道看了,顶多是暗骂一声,这厮不识抬举甚已。
当然,有人写情诗拒官,自然也就有人用情诗来试探前程。朱庆馀就是一个,他那首《近试张水部》:“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朱庆馀就以新嫁娘自比,询问主考官对自己的看法,语含双关,确为佳构。
不是《天方夜谭》,朱庆馀所问那位考官,偏偏就是张籍。据野史记载,张籍还回了一首《酬朱庆馀》:“越女新妆出镜心,自知明艳更沉吟。齐纨未足时人贵,一曲菱歌敌万金。”又是明艳又是敌万金,千里马真遇上了伯乐,朱庆馀也果然高中,成全了一段佳话。只是不知道搁到今天,会不会有走后门打条子之嫌?
同样是请求引荐重用,孟浩然就气派得多,果然是“风流天下闻”。孟夫子热爱隐逸生活,但也有渴望建功立业的一面,只是他不屑于儿女情长,而是来了一首《临洞庭上张丞相》:“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格局开阔、气势庞大,到底是盛唐气象,只不过没有打动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而闻名的贤相张九龄。
张爱玲说过,一个男人生命里会有两个女人,白玫瑰与红玫瑰,就是妻子和情妇。这厮自己是个女人,却像模像样地分析男人心理,着实有些不可思议。可怜从此天下多事,男人多以此为given
principle 来自我安慰,女人多以此为pre-assumption来加强监管。
大学时读《庄子》,发现和《节妇吟》像极了,至少在意境方面。说是有两条鱼,生活在大海里,一天被冲到浅水沟,彼此用嘴中湿气来喂彼此,借以生存。在一颗年少心灵中,泪眼婆娑之际,误以为那就是真正的爱情。但是庄子说,这只是一个虚拟幻境,海水肯定要漫上来,两条鱼要回到大海去,要相忘于江湖。
不尽人意事多少,相逢却是已嫁了。写到这里,想到了风流才子杜牧,也想到了那首《寻春》:“自是寻春去较迟,不须惆怅怨芳时。狂风落尽深红色,绿叶成阴子满枝。”满是遗憾与伤感,站在这个立场上,我更喜欢《节妇吟》,虽然最终还是“还君明珠双泪垂”,可毕竟也曾“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
其实,在一生旅途中,很难说只爱一个人。就像一匆匆过客,你可以停留欣赏途中各种野花,甚至象李白看山那样“相看两不厌”,但别忘了野百合也有春天,人生难得是随意,别太勉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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