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的女儿

她的眼睛好美，像深邃幽静的夜，透着一丝孤单。也许不只是这个原因，但当她的手抚在钢琴上，当聚光灯照在她一人身上，当橙色的头发肆意从肩膀滑到前面时，她弹出的，也只有让人落泪的忧伤。

即使如此，世界却从未对她抱有一丝怀疑，她是单独的一个人，所以她独一无二。

丘奴说，西瓜从应季市场上消失了。因为秋天快到了吧？真好啊——

“千夜小姐，还有二十七分钟就是沐浴时间了。”丘奴端着小桌子和早餐站在窗边轻轻的唤着。

“丘奴，枫叶红了吗？”千夜慢慢地坐了起来，看着窗外，尽管仍看不到后院和花园里的枫叶。

“对不起，小姐，恐怕还没有。”丘奴还是低着头，一如既往的毕恭毕敬。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说：“管家说，有一种试剂可以促进红霉素生成，如果您……”

“不要，只有亲眼看着绿色消失，我才相信秋天的真实。”千夜还是面无表情，转过头来说：“把早餐放上来吧。你说过多少次，丘奴，把头抬起来，脖子会很痛的。”

丘奴立刻把早餐放了上去，趁千夜还在吃早餐转过身来擦了擦眼泪。千夜小姐，很温柔，但是好可怜。丘奴和千夜是同龄人，但是丘奴才到这个城堡似的豪华公寓时，千夜已经五岁了。看了会让人心痛，是丘奴对千夜的最初印象。在这十一年里，她只见过老爷一次——那是个很慈祥的父亲，他甚至也送给了丘奴一件漂亮的礼服。但他的到来，似乎只有把小姐的哥哥姐姐接过来一个目的。以前的老管家说老爷很爱他们，但是老爷真的很忙。于是，原本就安静的千夜变得话更少了。而夫人，好像在生下小姐以后就和老爷离了婚……

洗澡后，千夜换上了银川高中的校服，浅浅的橙白相间学生服，跟她的头发和眼睛很配，千夜放下了头发，低头站在镜子前，没有说话。今天就是第一天入学了，要是哥哥姐姐的话一定会来祝贺吧。至于爸爸妈妈……不可能的。

银川高中里大概只有两种学生，学习好到可以拿到奖学金的，和出身贵族，家财万贯的。而千夜，是占据了两个条件的第三种人。毕业的分数，所有科目都是满分，据说为她判作文的老师出奇的古板和严格，却看着她的故事流泪了。但是，正如前面所说的，即使所有人对她像众星捧月一样，她的眼睛也一点也不会改变，像午夜的天空……

“小姐，如果没有打扰到你，秋少爷想要见你。”丘奴在房门外敲了敲门说。

千夜一惊，赶紧抬起头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拍拍衣服，跑出了房间。除了体育课以外，只有秋少爷能让小姐跑…丘奴看着千夜跑下楼梯，又跑进客厅，几乎有点嫉妒了。

“秋哥哥，”千夜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点。千秋笑了，揉揉她的头发说：“又不是分别了好几年，不要跑得这么快，邻居妹妹。”的确，千夜的家的确出奇的大，她和哥哥姐姐住的都是独立的公寓，几乎像城堡一样挨在一起。千秋是长子，比千夜大一岁，住在第一座公寓。不过与千夜不同的是，他待人很随和，比起千夜的冷漠，就像阳光一样，温暖夜的阳光……

千夜笑了：“知道了，秋哥哥。”她低下了头——她必须低下头，因为她幽怨的眼睛与气氛不和。而且，她的脸红了。

“哦，对了。丘峦！”千秋把管家叫了过来说：“千夜小姐的侍女是丘奴吧？我也叫人给她办了入学证，校服应该在丘源那里，叫她在小姐出发前准备好。”

“是，少爷。”丘峦答应着，鞠了一躬退出去。丘峦管家是个很可靠的人，虽然今年才十九岁而且是公寓里唯一一个男性，却从来都没做过什么越轨的事，而且正相反，做事井井有条的比以前的老管家还要能干。

千秋转过身来对千夜说：“这次她的成绩是第三名，再说又跟你读完了初中，就也让她去吧。一想到要把你一个人丢在一年级部就觉得不放心。”

这时候外面的仆人走进来说：“小姐，少爷，车子准备好了。”千秋看了看表说：“丘奴还没有准备好吗？”千夜摆弄了一下头发，说：“还要准备我的书包，等一会也没有关系的。”刚说完，丘奴就红着脸跑了进来：“对不起！我有没有迟到！？”千夜走了过去，拉着她的手说：“没有，车子才刚刚准备好。”

看着拉着自己的千夜，丘奴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尽管千夜的话还是没有一点点表情，尽管她的手依旧冰凉……

秋笑了笑，坐到了副驾驶的位子上。

“唉！？和小姐坐在一起是不是太失礼了！？”丘奴抓着自己和千夜的手提包，手心都出汗了。千夜侧过脸去，把自己的手提包拿了过来，然后直视着丘奴，一秒钟之后竟抱住了她！千夜小声在她的耳边说：“不要紧张，没关系的，沫。”她居然知道丘奴进千家之前的本名！？在丘奴还叫叶茉的时候，老管家对她说过：进千家就必须遵守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忘记自己的名字，改姓丘，并且换一个名字。而现在小姐却还记得！明明都没有跟她提起过的！一路上尽管还是因为特殊的位置而紧张，丘奴却又放心了。

情况是意料之中的，不论是有钱的公子们还是成绩优异的贫困生们几乎都挤到了校门口注视着向教学楼走去的千秋、千夜和跟在后面的丘奴议论纷纷。

“你看那，他们好配哦！”“不要乱讲啦，这可是兄妹哦！”“啊，怪不得都这么漂亮呢！”“跟在后面的是谁啊？”“侍女咯！我家的也跟我一起上学呢！”“讨厌的有钱人……”

千夜并不在意大家说什么，千秋好像也没听到似的，只是和同学或低年级生打招呼而已。

这个学校……比想像中的要好。夜慢慢地走着，心想：“连操场旁边都有枫树，还有一条林荫道。真期待秋天啊——绿色消失，然后整个学校都变成红色和黄色的样子。

从入学会回到分班，千秋都一直陪着千夜，直到把千夜送到了一年级楼里才说：“我大概已经耽误一节课了，剩下的还是交给丘奴来帮你吧？你是七班对吧？有时间会来看你的，中午殊妹妹会来找你哦！拜拜！”说完，千秋笑了笑，向二年级部跑去。

“秋哥哥！再见！”千夜挥着手，笑着目送千秋，然后向一年级七班走去。她的微笑，再次让男生们拥了过来。

“千夜同学，我是三班的……”“千夜同学，交个朋友吧！”“千夜同学……”

丘奴生气的刚要说什么，千夜就站住了，她抬起头直视着这些人，只说了一句：“请让开。”

好……好幽静的眼睛……

所有男生都呆住了，他们让开了一条道，目光却始终没有从千夜的身上移开。

“丘奴，我们走。”千夜叫了丘奴一声，走进了教室——格局很理想。千夜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满意的想。每个班都只有十五个人，相对初中的时候来说就会安静很多。座位在第三位而且又靠着窗户，只要一扭头就可以看到学校还没有变红的枫树三三两两的站在花园里。

“真好呢，小姐。”丘奴就坐在夜的旁边，看着外面，猜透了千夜的想法。“这样就能看到枫树变红的全过程了。”

千夜转过头去，点点头说：“啊，谢谢。”然后想起了什么，说：“以后不要‘小姐’‘小姐’的叫了，叫千夜。”

“渴、渴吗？我去给你倒点水吧？”丘奴有点慌张，竟说出了这句话。

“嗯，辛苦了。”千夜把水杯递了过去，看着丘奴走出教室后又回过头去，凝视着窗外的枫叶——绿油油的，真让人不安。

“你，就是千家三小姐，这次成绩第一的千夜？”一个高傲而且极不礼貌的声音从另一边传了过来，是个女生。千夜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窗外。

那个女生见千夜都没有理她，生气极了，说：“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啊！？聋子吗！？”千夜有点不耐烦了，只说了一声：“啰嗦。”

“你说什么！？”那个女生更生气了，伸出手来说：“给我回过头来好好的说话啊！”然后去抓千夜的头，却没想到千夜头一闪，那个女生的手打到了窗台上。她尖叫了一下，把手缩了回来。看着千夜，刚要再伸手，千夜突然说：“正当防卫。”然后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向下一蹲，闪到了这个女生的前面，右手的食指在地上一撑，倒立着腿向她踢了过去，那个女生本能的一挡，却在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千夜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就在双眼前，只要再向前一丁点，修长的指甲就能把她的眼睛剜出来了。

“虽然我很想继续，”千夜还是面无表情地说着，把头一歪，橙色的头发滑到了肩上，在这个女生尖叫出来之前把手放了下来说：“但是你不配。”话刚说完，那个女生立刻就哭了出来。

 “小姐，你的水……这是怎么了！？”丘奴刚端着水走进来，就看到千夜站在一个哭着的女生面前。

“丘奴，我的手脏了。”千夜伸出右手说，丘奴立刻掏出手绢给千夜擦干净。千夜又拿过水说：“辛苦了。”

“千夜！别跟我得意！有本事就在下次考试的时候比比看啊！我不会放过你的！”那个女生指着千夜大声说。千夜看着她的手指，带着一点点惊讶地说：“早上没有洗手吗？指甲好脏，很恶心的！”然后在大家的哄笑中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她叫……林若，是企业家林幻的千金，就是这次的第二名哦！”丘奴也坐了回去，一只手支着脑袋一边看着一群女生安慰林若。

“我对这种人没有兴趣，千夜不屑地说着，教室的门突然打开了，家长们星星两两依次走进了教室——终于到最后一项了，家长会一结束，开学的第一天也就结束了。

“有钱的人的家长几乎都不来呢……”丘奴前边的一个女生小声地说。

“说起来，千夜小姐家里，不会是千殊小姐来吧？”丘奴刚说完，千殊就从门口‘飞’了进来，而且一身修道服都没有换下去。

“夜宝宝，想死姐姐啦！！！”千殊大叫着一下抱住了千夜，所有人都吃惊的看了过来。

“殊姐姐，”千夜推开了千殊说：“怎么都没换衣服？还有——家长会不会是你开吧？”

千殊一听就嘟起了嘴说：“什么叫‘不是我吧’？亏人家这么想夜宝宝！”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心情恢复的特别快，双手合十做虔诚状说：“中午是遥远的，于是我便按照神的意志先来了。”

神的指点……啊。千夜无奈的摇摇头，扶着脑袋想。

千殊是一个很活泼而且从不守规矩的女孩，但不知道为什么，才刚刚来到这所高中就迷上了这里的教堂，于是开学的当天就没了踪影，直到后来千夜和千秋终于在教堂里找到她的时候，看到她已经老实的跪在神父面前，成了一名修女。

“现在请各位家长坐好！在百忙之中参加这次的家长恳谈会非常感谢！下面……”班主任看起来是一个很和蔼的男人，大概三十岁左右，淡蓝色的头发，语气很有亲和力。散会后只是简单的就林若的事和千殊说了几句，好像并没有放在心上。在快要出校门的时候，千殊突然想起了什么，拉起千夜就跑，回头大声让丘奴先回了家，还一边着急地说：“完了完了！我答应神父把你带去的！”

“我不会当修女的。”千夜虽然这么说着却并没有反抗，有点担心地说：“让丘奴一个人回家好吗？”她像是在期待什么。

“安心啦！神父只是说要跟你说点事！”说着，穿过林荫道和一片由脚印踩出来的小路，到了教堂的面前。

简直是远离尘嚣的另一个世界。很圣洁也很熟悉的教堂。千夜抬起头来环视着这个把从不守规矩的姐姐便变成修女的地方。“教堂后面的这十七棵枫树看着就让人生气！”千殊生气地说：“不仅是我来的这段时间，听神父说，在前几位老神父在的时候它也没红过！要不是教堂周围需要安静，我早就——啊！我什么都没说哦，进去吧？”千殊没有再去拉千夜的手，直接慢步走进了教堂。

看着环绕了半个教堂的十七棵绿油油的枫树，千夜突然有点不知所措。绿油油的——真让人不安。

好神圣，整个教堂格局左右对称，金银白三种颜色把教堂里面装点的富丽堂皇的，巨大的银制十字架挂在正中央，两架巨大的管风琴被安置在十字架的两旁，而苍老的神父站正站在十字架的下面，手里拿着一本《新约全书》默默的背诵着。千殊走了上去，低着头双手合十，直到神父把一整段都背完后才说：“按照神的旨意，我把千夜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