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杨帆
人类是孤独的。艺术家尤其孤独。
但,那几年杨帆并不孤独。
十年前, 西子湖畔,梅家坞里,我得与杨帆同窗求学。那是一个不同寻常的班级,有秀才、博导、老干部,两位面容姣好的女同学,还有一位真正的和尚——一灯法师。杭州的冬天,阴冷;夏天,湿热。我们裹着被子,光着膀子,手中的毛笔,和着苏东坡的词,陆小曼的曲,飞舞,飞舞,在堆积如山的毛边纸上,在青春豪迈的梦想里。
杨帆那时攻楷书,褚字风流。习草书,王字癫狂。本是一个灵秀的四川后生,刀下的篆字儿,却生拙老辣,让人想起西汉的石刻,古画中的老寿星,以及四川的红辣椒儿。
杨帆骨子里是孤独的。孤独的表现便是寡语。与寡语者同处,多少有些沉闷的。但寡语者也有不加修饰的举动。不信?对面逶迤而来一位佳人,杨帆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那是充满着四川辣味的审美眼神啊!
只是这种激情的辣味眼神,并没有亮多久。几年后,原本是大学老师的杨帆考入南艺读博士,人们口里的
“杨老师”变成了“杨博士”。书法博士,单纯的技法是远远不够的。冷板凳、青灯黄卷、苦思冥想,这些词儿伴随着杨博士在黄瓜园的每一天。黄瓜园,艺术氛围浓厚的黄瓜园,群蝶共舞的黄瓜园,你不想看美女都不行的黄瓜园。那年,秀才来游,硬赖着待了半个月。他不愿去饭店用餐,偏偏要去学校食堂,那是美女最为集中的地方啊。而如今,杨博士的眼神却明显呆滞了,迟钝了,没有光彩了。他看到全是宋元刻本,文字学,清代学问,始一终亥,段桂朱王,钱献之,邓完白……原本笔直的西装,不见了。原本挺立的发型,邋遢起来。连我们毕业十年的展览,他都不想去了。天地间,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他的博士论文。博士论文是他的命根子啊。
杨帆的书风,近年也发生了改变。巴山、钱塘江、西湖、长江、秦淮河,山湖江河的滋养,多地文化的移植及共和,使杨帆的艺术审美更具有宽度和广度。他固执地练习篆隶,孤注一掷,心无旁骛。从线条本身练习,绵厚的,圆润的,方正的,不取巧,不哗众,不媚世。看惯了川楚诡异书风的父老书家,面对杨帆正大端庄的书法,“原本多么有才的书家,竟然走到歪路去了”,那是多么痛惜的心情!
好言相劝的,旁敲侧击的,热嘲冷讽的,孤独的杨帆啊,在巨大的压力前,他粲然一笑,他只记得徐悲鸿那句“独持己见,一意孤行”了。
杨帆操持一手好厨艺。在读硕士、博士期间,我们比邻而居。杨帆手下的回锅肉,堪比当年东坡肉,吸引了众多嘴馋如我者的南艺好友。在老家,杨帆有慈爱健康的父母,有贤惠美丽的妻子,有活泼可爱的女儿。只因为有他们,孤独的杨帆并不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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