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秋

李国新

我不喜欢大热天，独爱秋天。立秋的风刚掠过平原的田埂，村口老槐树下的石碾子就先凉了半截。清晨，父亲扛着锄头往稻田里走，裤脚扫过草叶时带起的露水已有了针尖似的凉。

“立了秋，把扇丢。”这话在咱这儿得打折扣。日头爬到竹梢头时，稻场上晒谷的婆娘还得扎着湿毛巾，而脚踩在青砖地上，依旧烫得直跺脚。可日头往西斜过祠堂飞檐，风就变了性子，像从井里捞上来的水，顺着河湾淌进村里，掀得家家户户晾晒的布衫轻轻晃。

最让人盼的是后半夜。伏天里嗡鸣的吊扇总算歇了脚，窗台上的绿豆汤放凉了也不会馊。雕着荷花的木窗能敞开到天亮，听着河对岸的蛙鸣渐渐稀了，露水打在丝瓜叶上，沙沙声比空调的轰鸣声顺耳多了。

田埂上的变化藏不住。早稻穗沉得压弯了稻秆，穗尖泛着金贵的黄。老把式们掐开稻壳，便知该请打谷机了。河埠头堆起芝麻秆，孩子们摔打间，黑亮的芝麻粒混着笑声滚满地。

中秋集市上，船娘的红菱、老汉的月饼香飘满半条街，孩子们裤兜里的炒花生脆响不停。晚秋稻田成了铺地的金子，收割机开过，野菊粘在稻麻袋上，晒谷场上的谷堆在霞光里闪着光。

平原的秋像娘煨的藕汤，慢慢出滋味。等桂花香起、玉米成帘、棉田似雪，秋便摊开了家底。盼秋，不只为凉快，是盼日子像稻穗，沉下来，结出实实在在的甜……

（发《汴梁晚报》2025年8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