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缺乏的是情怀

——读毕飞宇《人类的动物园》

    毕飞宇的书买了不少，但读过的并不多，《推拿》和这本《人类的动物园》而已。读完《推拿》，很有些激动，我买了他的7卷本文集，现在又读了《人类的动物园》，我想应该梳理一下自己对毕飞宇及其作品的感觉了。

    《人类的动物园》选取了作者2个中篇小说、7个短篇小说，以及散文随笔12篇。通读全书，印象深刻的有《青衣》、《雨天的棉花糖》和《相爱的日子》，《哺乳期的女人》、《怀念妹妹小青》、《生活在天上》及其他两篇也是不错的，只是相比之下要单薄晦涩一些。散文随笔部分比起小说来距离挺大的，小说家就是小说家，写起散文来基本上没有什么感觉，有时候写着写着又回到小说那边去了。

    《青衣》是一部非常传神的小说，戏剧演员的内心世界在毕飞宇的笔下，被演绎得惟妙惟肖。筱燕秋这个文学形象真实、饱满，其一招一式、一举一动，无不透露出一个职业演员的气质与神韵。毕飞宇是了解戏剧演员的，我甚至怀疑他曾经在梨园圈子里呆过很久，或者他长期关注过戏剧界，某个行当某个人，否则，他是很难写出《青衣》和筱燕秋的。不过这也难说，因为当时看《推拿》的时候，我也曾有过类似的疑问。或许这就是毕飞宇过人之处，也正是因为此，我一直坚信他一定会走得更远，为世界上更多的人熟悉和喜欢。

    毕飞宇说过：“我不喜欢（筱燕秋）这个女人，可是我一点也不恨她。筱燕秋是一个我必须面对的女人，对我个人而言，无视了筱燕秋，就是无视了生活。”说得真好，作为女人的筱燕秋，是不招人喜欢的，但作为演员的筱燕秋，却是让人佩服的。分裂的性格，不太和谐的组合体，或许就是做艺术人的宿命。事实上，一切“一根筋”地追求某个领域极致的人，其性格与人生或许都是残缺的，这真是一件没有办法的事情。

    毕飞宇的语言准确、精炼，富有节奏感和美感，《青衣》里这样段落和句子很多，比如写到筱燕秋经历坎坎坷坷之后终于重登舞台时，很快就完全放松下来，“她开始了抒发，开始了倾诉，她彻底忘记了自己，甚至彻底忘记了嫦娥，她把满腔的块垒抽成了一根绵延的细长的丝，一点一点地吐了出来，缠绕了起来，挥洒了起来。”“这是喜悦的两个小时，哭泣的两个小时，五味俱全的两个小时，缤纷飞扬的两个小时，酣畅的两个小时，凄艳的两个小时，恣意的两个小时，迷乱的两个小时，这还是类似于床笫之欢的两个小时。筱燕秋的身体连同她的心窍，一起全部打开了，舒张了，延展了，润滑了，柔软了，自在了，饱满了，接近于透明，接近于自缢，处在了亢奋的临界点。筱燕秋就感到自己成了一颗熟透了的葡萄，就差轻轻地、尖锐地一击，然后，所有粘稠的液汁就会了却心愿般地流淌出来。”——淋漓尽致，一气呵成！用一句时尚的话语来说，就是：神一样的句子！

    总体来说，《青衣》的基调是低沉、压印的，这似乎也是毕飞宇作品的特色，这样的特色，在《雨天的棉花糖》里得到淋漓尽致的发挥。

    红豆的个性和命运，应该属于小众，但小说反映出的那么一个社会环境和人性，却是值得我们深思的。一个羸弱、苍白而内向的小伙子，一曲低缓、哀婉、凄迷的二胡曲，总是在我的眼前晃荡，总是在我脑海里盘旋。不能说出太多的感受，是因为我陷入在小说所构建的那种迷惘和悲哀中，很难走得出来。

    《相爱的日子》尽管也是低沉的，但它整体却是舒畅、明快的。两个在城市里挣扎的年轻男女，相爱了，爱得那么纯粹、干净，让我们这些旁观者都为之感染、感动。细节，生活的细节，情感的细节，乃至做爱的细节，都是那么的真切、到位。可以说，正是这篇《相爱的日子》，让我相信，毕飞宇的短篇，已经跻身于世界短篇小说的最高端。

    毕飞宇说过：“人到中年以后，情怀比才华重要得多。”又说：“情怀不是一句空话，它涵盖了你对人的态度，你对生活和世界的态度，更涵盖了你的价值观。”“我们不缺乏才华，但我们缺乏情怀。”我想，毕飞宇道出了文学的真谛，也表明了他的文学观与写作姿态。基于此，他才会写出《青衣》、《推拿》这样的绝好的作品。

                                                                    （2014.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