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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轻寒
文/沉吟
『壹』
瑶池仙会，三百年一聚，仙界众仙皆是清高之人，总喜欢固守着自己的地盘，平日里甚少来往。难得遇上瑶池仙会，平日里的无趣便也被抛却了大半，皆是酣畅淋漓，一副醉生梦死的样子倒在瑶池各处。
瑶池仙会已然开了三日，南来北往的神仙或品茗下棋，或饮酒作乐，一派安然之象。天帝此时亦是拉了几位帝君尝着玉露琼浆，好不欢快。仙子们则是结伴坐在某个菡萏池边窃窃私语，偶尔玉指拈了几颗葡萄，姿态优雅地放入樱唇中。
彼时，一道紫色的身影孑然立于不远处，双唇紧阖，眉头微皱，一副倔强的模样。双臂负于身后，宽大的紫色袖袍将那一双玉手尽数遮掩。凤眼轻挑，女子唇微微动了动，终是长叹一声，含了无尽的惆怅。
“华音，不要去。”
紫衣女子正欲回身离开，却被一名白衣男子拦了下来。那男子眉头微蹙，一张绝色容颜美得令人心神颤抖。然而紫衣女子却未曾有丝毫动容，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那男子，只是顿了一瞬，便又欲离开。
“华音，不要做傻事。”白衣男子又低声说道，仍旧用身子挡着女子的去向。
紫衣女子又抬眸看了一眼白衣男子，不似方才淡淡的一瞥，深深地凝望着白衣男子的眼眸，仿佛要看到他的眼底去。良久，朱唇微动，吐出淡淡的话语，“久初，你要成为第一个阻拦我的人吗？”
“华音，不要做傻事，你敌不过他们的。”白衣男子眉头紧蹙，沉声叮嘱，眼里满是担忧之色。
“不试试又怎知敌不过？”紫衣女子反问，“久初，你大可当做未曾看见，继续参加这瑶池仙会。”
“你觉得可能吗？”白衣男子面上含了些许愠色，微微斥道。
“久初，不要逼我和你动手。”紫衣女子轻轻合上眼眸，未久，复又睁开，语气沉重而决然。
“华音，我与你相伴五千余年，又怎会任由你独自一人面对？”白衣男子轻声叹息，一双手轻轻抚上紫衣女子微皱的眉头，“我陪你一起。”
紫衣女子似是有些惊诧，然而只一瞬，又恢复了平静。风轻轻拂过，带起两人衣袂翩翩。紫衣女子咬唇不语，只是怔怔地站在原地，目光幽深地望着白衣男子，良久，方才轻声道，“久初，谢谢你。”
白衣男子微微一愣，看了一眼紫衣女子，轻轻摇头，“华音，不必同我客气。五千年前我既跟随了你，便不会离弃你。”
语罢，白衣男子御风朝着镇石塔行去，紫衣女子有些晃神，只一瞬，便也点足跟上。
白色的衣袂与紫色的衣袂在风中拂动，仿似交织在一处，又仿似遥遥相望。天涯咫尺，咫尺天涯。
『贰』
镇石塔是仙界的禁地，里面镇守着仙界至宝，紫灵石。七千年前，妖界举兵来犯，意图夺取紫灵石。那一战甚为惨烈，仙妖两界皆是死伤惨重，纵然妖界最终也未能夺走紫灵石，但仙界亦是损失了众多良将，其中崇圣帝君的战死更是仙界一大憾事。仙妖两界因着惨重的损失，七千年都未再动干戈。
然而，百余年前，妖界经过长期的休养生息，实力恢复了许多，又一次大肆来犯，虽无七千年前的惨烈，战况亦是让享受了七千年安逸的众仙心神剧颤。这一战中，兵将倒是未曾折损多少，只是蓬莱仙山上的少掌门凤澜公子为保紫灵石而阵亡。
凤澜公子素来俊秀潇洒，一举一动之中尽是风流倜傥，在仙界之中为众多仙子仙娥爱慕。只可惜这样一个人中龙凤却是在仙妖之战中阵亡，无不令人惋惜。天帝为安抚蓬莱掌门颜泽上仙，特下旨厚葬了凤澜公子。
百余年过去，仙界早已从当初仙妖之战的阴影之中摆脱。三百年一次的瑶池仙会依旧奢华，众仙似乎皆已忘记了那曾经为仙界牺牲性命的凤澜公子。更不会有人记得，那场仙妖之战前夕已与凤澜公子定下婚约的华音仙子，是如何度过这一百年的。
“华音，虽然现在是瑶池仙会，但镇石塔外素来由子墨将军亲自镇守，一会儿我拦住他，你且进去夺取紫灵石。”
一白一紫的两道身影自瑶池向镇石塔掠来，风中有着浅浅的菡萏香味，清新怡人，让人不自觉便会沉溺其中。
“久初，我知道了。”华音仙子微微颔首，轻声道，“你自己也小心点，子墨将军不好对付。”
“嗯，你也小心点。”久初亦是轻声道，语气轻柔和，一双隽秀的眸子里闪着深深的关切。
久初虽是仙，然而其元身却是一只白狐。五千年前，凤澜公子将这只颇有灵性的白狐送给华音仙子，因着长久的仙气熏陶，白狐竟是在两千年前化作了人身。狐族本就生得俊美，久初更是美得惊心动魄。两千年前，久初刚刚化成人身时，风头鼎盛，更是将素来博得众仙亲睐的凤澜公子给比了下去。彼时华音还戏谑了好久。
一百年前，凤澜公子在仙妖之战中故去后，久初更是寸步不离地守在华音仙子的身边。陪同她上穷碧落下黄泉，只为寻找凤澜公子的转世。然而几番查探，却是得知，因为紫灵石的缘故，凤澜公子已然魂飞魄散。若要重生，只能利用紫灵石凝聚凤澜公子四散的魂魄。但这一举，便要付出紫灵石碎裂的代价。
『叁』
紫灵石于仙界而言何其重要，华音仙子自知不可能从天帝那里求得紫灵石为凤澜公子凝聚魂魄。然而她又怎会甘心任凤澜公子魂飞魄散，孤独地游曳在这六界之中。
七千年前的仙妖之战，华音仙子的父君崇圣帝君便已为紫灵石而战死。一百年前的仙妖之战，凤澜公子的阵亡让华音觉得七千年前的那一场噩梦又一次降临。
镇石塔的守卫如久初所言，子墨将军亲自镇守。纵然众仙皆在瑶池聚会，无暇顾及，但只一位子墨将军便已十分棘手。
久初按计划与子墨将军相缠，而华音仙子则趁机进入镇石塔中寻找紫灵石。镇石塔不愧是仙界禁地，虽然没有人与华音仙子相缠，然而阵法重重，又有人间的机关术相辅，一时之间亦是难以进入其中。
镇石塔并不如其外观那般大气磅礴，不过一座普通的石塔，只是那重重阵法和机关术让其显得飘渺罢了。许是华音仙子是崇圣帝君的遗孤，自小便机会聪敏，又师从蓬莱仙山掌门颜泽上仙，于仙术阵法更是掌握灵巧。
然而镇石塔毕竟不是虚言，那重重阵法机关术颇费了华音仙子一番气力方才层层解开。待得进入塔中时，华音仙子的仙力已然去了大半。一身紫衣虽未沾染尘埃，却也有了些许褶皱。
回首瞥了一眼不远处久初与子墨将军的战况，一青一白的两道身影在云中相缠，乍看之下两厢争执不下，但华音明白，久初并不是子墨将军的对手，现下也不过是拖得一时罢了。
定了定神，华音仙子点足掠上镇石塔的顶层。那一块紫灵石绚烂夺目，散发着流光溢彩，安静地悬浮在半空之中。
华音的目光瞬地闪烁起来，一百年来都有些黯淡的眸子在见到这一颗紫灵石时便渐渐恢复了生机。
紫灵石，这一块引发了两次仙妖之战的至宝，这一块夺去了华音仙子一生之中两个重要的男人的灵物。华音仙子怔怔地望着它，有些不敢置信。仿佛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其中蕴含的能量究竟有多强，怕是连天帝也不知吧。
有些颤抖地伸出手，探向那一块紫灵石，华音只觉得全身颤栗。只要拿到这块紫灵石，便可以凝聚凤澜四散的魂魄了。
淡淡的仙气包裹着华音的手，向着结界之中探去。虽然紫灵石就在眼前，然而那一层结界的力量亦是难以估量。华音只觉得手每向结界之中深入一分，身上的仙力便少了一分。
屏息凝神，华音知晓，成败即在此一举了。只要拿到紫灵石，还有什么不可以忍受的呢。极力忍受着结界的反抗力量和紫灵石的自我保护力量所带来的痛楚，华音的手仍旧一分分地向紫灵石伸去。柳眉皱起，然而那一脸的决绝之色却是令人不敢直视。
『肆』
“华音仙子，不可造次！”
华音的玉手即将触到紫灵石的时候，空中一道威严的声音蓦地响起，带着隐隐的怒意。华音抬首，便见镇石塔周边黑压压的一片。方才还在瑶池里醉生梦死的众仙此时全部集于此处。
为首的天帝一身高贵的明黄之色，面容冷峻，带着不可直视的威压。其身畔的蓝翎将军亦是一脸的肃穆，身后诸多天兵严正以待。而两人身后则是诸多仙君仙子，表情各异，不知心中所想。
华音怔了怔，又望向久初。一袭白袍的男子衣襟上已然染了刺目的鲜血，手中的剑寒光渐渐微弱。与久初相缠的子墨将军已然收手，目光凛然，然而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丝毫未减。
“华音仙子，还不收手！”
见华音的手仍旧在保护紫灵石的结界之中，天帝愠怒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华音仙子抬眸望了望那个一袭明黄之色的天帝，柳眉轻挑，不言不语，良久，玉手才又继续探入，欲夺取那一块紫灵石。
“天帝，让老夫来劝说一下华音仙子吧。”蓬莱仙山的掌门颜泽上仙蓦地开口道。
天帝望了望颜泽上仙，又看了看一脸倔强之色的华音仙子，轻轻点头。
“华音，收手吧。”颜泽上仙的语气极为柔和，带着长辈的关切与无奈。
“师父。”华音仙子微微一顿，凝视着颜泽上仙，目光深邃，却又带着些许迷离与茫然。
颜泽上仙一步步地朝着华音仙子走去，额上的皱纹愈渐清晰。一百年前的丧子之痛，于颜泽上仙而言，也是心底难以抹灭的伤吧。
“华音，凤澜已经走了，你收手吧。”颜泽上仙一字一字地说道，语气悲怆而苍凉。
“师父，只要得到紫灵石，便可以凝聚凤澜的魂魄了，凤澜便可以回来了。”华音微微摇头，望着颜泽上仙，固执地将玉手伸向那一块至宝紫灵石。
天帝见蓬莱仙山掌门颜泽上仙亦是无法劝说华音仙子，面上颜色愈发难看。本不欲与其为难，毕竟两次仙妖之战，华音仙子先后失去了父君崇圣帝君和未婚夫君凤澜公子，天帝对其自是眷顾许多。然而，此刻的华音仙子却是想要夺取紫灵石，即便颜泽上仙出面劝说亦不肯收手，天帝怎能不恼怒。
“华音仙子，再不收手，休怪朕不留情面了！”
“七千年前，父君为紫灵石战死。一百年前，凤澜又为紫灵石魂飞魄散。如今，也该是紫灵石为他们做些什么了。”
华音仙子面上依旧一副倔强之色，每一字都说得那般咬牙切齿。不远处的久初望着她的面庞，心下不由得疼痛了几分。
紫灵石带给华音的伤，或许这一世都无法抹去吧。即使最后紫灵石可以让凤澜公子重生。
五千余年的相伴，久初明白，这一次，无论结果如何，华音也会一意孤行的。那么，就让他再陪伴她吧，一同夺取这被仙界奉为至宝的紫灵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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