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金属功夫

 李小龙用中国功夫一脚踢开了好莱坞的大门，让美国那些历来崇拜生猛肌肉的糙爷们在这个矮小的中国人面前目瞪口呆，于是Kongfu这个词就诞生了。李小龙在美国的振藩国术馆声名鹊起，连拳王阿里也去向其切磋领教。而他的英年早逝却没让中国功夫在美国销声匿迹，二十年后几个中国人又前赴后继携风雷之势而来，成龙李连杰周润发神态各异的潇洒身手又让世界重新认为满大街中国人都是飞檐走壁刀枪不入的高手侠客。功夫成为吸引人们走进影院的一大重要因素。好莱坞的导演们看着手下的肌肉棒子犯起了嘀咕，他们便开始纷纷向中国功夫打躬作揖领教学习了。于是，当看到荧幕上出现了一群舞刀弄枪、蛇鹤刁手的黑白男女时，倒轮到我们目瞪口呆了。
     好莱坞以前传统的打斗一般是原始打斗法：酒吧里，大块头男人，砸碎所有的桌椅板凳，最后胜的一方一定要把对方从窗户扔出去。倒是有股粗放的美感，可看多了就让你感觉主角再勇猛也不过像流氓无赖一样了。并且如果打斗的双方是有些身份的人的话，这种流氓、牛仔式的打斗就更不合适了。想象一下《星战》系列里杰迪武士与黑武士打斗时如果也揪头发、敲门牙、抱着乱滚，那多煞风景啊！卢卡斯处理《星战前传》里的打斗要比《星战》系列里好的多，他显然是受了东方武术的影响，漂亮的空翻，腾转挪移，剑花纷飞，典型的东方式武术特点。而当这种东方功夫经过好莱坞的包装，在电脑特技的帮助之下，竟产生了一种不同于传统中国功夫电影所创造出的新生意境，这种意境带有一股浓重的好莱坞式的金属质感，我们不妨称其为重金属功夫吧。这种新生功夫运用的最好的，非《黑客帝国》莫属了。
     《黑客帝国》背景设定在遥远的未来，那时人类成了机器的俘虏，被饲养在营养液中，作为机器的电力来源。而机器为人类虚拟出一个1997年的世界，让人类的大脑误以为自己就生活在真实世界之中。有一批逃离机器魔掌生活在现实废墟中的人类，往返于现实与虚拟之间，艰难的与机器战斗，致力于人类解放事业。这是一个标准的科幻题材，从题材上仿佛就能嗅出一股金属的气息。以往科幻影片中的打斗我们往往只能看到冰冷的枪管与灼热的激光，像《机器战警》《终结者》那样，因为科幻的前卫似乎与古老的中国功夫风马牛不相及。而影片导演沃卓斯基兄弟的全新思维创造出了科幻影史上一个不灭经典——他们引进了中国功夫。香港第一武术指导袁和平的加盟使影片男主角民奥成了黄飞鸿、尼奥的功夫速成让人艳羡不已，电脑给他输入了一系列功夫，柔术、摔跤、擒拿，呵呵，还有醉拳。尼奥在虚拟世界中与墨菲斯的打斗具有典型的东方风格：日式的武场，墙上的对联，幽幽的乐声，立刻便把人从黑暗沉重的金属世界拉进了雅致深远的东方意境，这种反差巨大的对比立时让人产生一种审美愉悦。尼奥一个漂亮的弓马起手式，让人联想到大气凛然、潇洒无比的李连杰版黄飞鸿。两人的招式套路一派大家风范，你来我往中的舒展自信竟让人感觉与竹林之巅仗剑飞舞的李慕白有些神似了。影片第一部结尾处尼奥与史密斯的大战则是在向吴宇森的暴力美学致敬了。慢镜头中突然的静寂，翻飞的报纸，将大战前的紧张与压抑渲染的淋漓尽致，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但最后尼奥还是被手枪给打死了。再厉害的功夫再厉害的肉体还是没能挡住一块小小的金属。然而，在观众为主角的死大惊失色时奇迹出现了，尼奥的爱人崔尼蒂用爱唤醒了尼奥，他获得了重生！他的意识进入了另一个境界，轻而易举的消灭的敌人。中国武侠中总有这样的情节，主人公在开始踌躇满志时遭到了巨大的挫折，并沉沦，而在最后关头在意念的感召之下他重新振作，精神和肉体都实现了超越。宗教精神中的涅盘，大概就是如此。
     《黑客帝国》中对功夫的运用、理解，很大程度上都带有中国传统功夫的痕迹，然而二、三部中那种对东方神秘意境的追寻已所剩无几，功夫带有了更为浓重的好莱坞气息。动作节奏明显加快，平和的气息也被迅猛暴烈代替，视觉冲击效果强力。在尼奥独斗一群史密斯的那场疯狂大战中，电脑特技被运用到了让人叹为观止的境界。好看是好看了，可回味起来，竟感觉不如第一部中那神闲气定的打斗来的精彩了。
     另一部被好莱坞包装的不错的重金属功夫片是昆丁·塔伦蒂诺的《杀死比尔》。影片中一个疯狂的女人疯狂的复仇。片中对中国功夫的致敬更是彰显为无疑。第一部中乌玛瑟曼所穿的黄色运动服与李小龙在《死亡游戏》中的打扮一模一样。第二部中她更是到中国向一位叫白眉的活了一千多岁的老道学功夫。动作设计还是请的中国指导，但风格已完全不是中国式的了：断裂的残肢，喷涌的鲜血，滚落的头颅，血淋淋的画面制造出了一种宣泄暴力的快感，但与中国武术的境界完全背道而驰了。并且第二部中的中国老道白眉一脸的暴戾恣睢，武功虽高，却没大有得到武者的修养与操守。这部影片中的中国功夫完全沦为道具，导演虽也想借这部影片表达对功夫的敬意，但显然他无法了解中国人所追求的中正平和和上善若水的境界。
     中国功夫历来讲究境界：止戈为武。可见功夫的最高境界便是不动用武力解决问题，次一点的境界就是摘叶飞花伤人无形，再次便是用兵器了。兵器也有不同的讲究：剑主灵动飘逸，刀主刚猛沉勇，锤主力平山峦。而似乎兵器越重，境界便越低，例如锤不如刀，刀不如剑。看小说的侠客，往往是佩剑一把，潇洒不凡，若拿把鬼头刀或宣化斧，那就成李逵程咬金了。中国自己的功夫片不能达到止戈为武的境界，但也可以说是在用剑了。好莱坞的功夫片，现在应该还拿着把铜锤，给他把剑，他反而不会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