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伺候着
——陪产杂记之三

老婆生产了，如果生的是女儿，你就进入女儿国了。产房里丈母娘、母亲、小姨、女儿、问候的亲友、进进出出的护士都是女的，在这样的女儿王国里你必须得小心伺候着。不然，一个眼神、一次鼻息、一句问候……都会开罪人的。比如，别人生了儿子，到你面前显摆，你就不知该如何应对：他说自己家的生了儿子，你当然得表示祝贺，这“祝贺”两个字的腔调最不好把握了，爽朗地高声祝贺就显得有些羡慕人家了，你夫人必然有想法，丈母娘必然有想法，其她的女人们呢也必然有看法；如果你压低了声音祝贺呢，你老婆必然敏感得很，“怎么要压低了声腔”呢，得个女儿就要自贬自卑，要低声下气吗？倘若你用平常的语气祝贺，你老婆也会觉得你不正常的——似乎正常的、本能的反应都没有啊——装得倒是很像那么回事啊！那就干脆不吭声得了吧？那你就是明摆着有想法、有情绪，说不定还有二心……保管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所以，老婆生了女儿，你去陪产是十二分的尴尬，不好说话，不好做事，不好与他人言语的，尽管你内心里是百分之百喜欢女儿的！
是不是干脆不去陪产，按照单位上领导的安排加班加点去了更好呢？绝对不要这样做，那你就死定了！最好的结果是孩子长大了跟母亲一起对付你！最坏的当然是众叛亲离，亲戚反目，夫妻成仇啦！还有，社会舆论必然也是你“重男轻女”！所幸，我单位领导都思想开通，没人阻止我休陪产假，也没人打电话要我加班什么地。不过，看到同产室的其她人时不时地有单位来人看望问候时我又不得不疑心自己坚决拒绝单位同事来慰问、三朋四友发微信红包是否做得对——尽管这是党风所要求的好作风、好风气——但从不过问国事的丈母娘、小姨……她们是怎么想、怎么看就难说得很！谁知道她们会不会怀疑你是不是不好意思在单位公开生了千金的消息呀！又是不是打着党风政风的旗号在表示对生女儿得不满啦！
我打电话向岳父报喜，岳父关心的是女儿及外孙的健康平安，并没问到孩子的性别，岳母娘就注意到了我没报告生的是女儿呢，立即问到“怎么不告诉你爸是男是女呀！”我说“爸爸没问呢！”
保安大姐为了推销孕妇用品跑进产房问：“是二孩吧？老大是男孩？祝贺你啊，男女双全，你地位就高了哟！”看到老婆一脸严肃，我憋了一股劲，想“少啰嗦好了，你推销啥我就买啥，只请你别多嘴！”掏钱事小，别给我惹麻烦。
有位胖先生得了儿子，总想拉了人分享喜悦，我也是想找朋友分享的，可他那气焰嚣张得很，我有必要和他保持距离才好，否则容易惹口舌……
丈母娘是个能干而勤劳的人，乐意事必躬亲，连续三四个昼夜马不停蹄，累了，应该催她老人家回家休息休息，估计是担心我对她女儿伺候不周到，请三请四不肯离开，再请就显得我似乎别有用心了！
远在外地的父亲、弟弟、姑姑、舅舅等人打电话来祝贺，当然基本上会问到孩子的性别，又总是先问“是个崽吧？”我打着哈哈回答：“哈、哈，是个女儿呢。很好？”那边回答：“女儿也好，也好啊！”这时候不知道是我的破手机发了疯地狂响呢，还是周围的女人们担心我耳背，都静下来了……最后那几句“也好、也好”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真不知道是问候、祝贺，还是给我添麻烦……
实话实说，家大宝贝是女孩，我真情实意地习惯！有目共睹。二孩，我从未谈过要男要女，从没有过男女偏见，甚至我关心的只是母子平安的问题……可是，社会、文化、世俗、人情观念大抵如此，我要反复说明自己的观念就太自我标榜得近于“自我安慰、自我嘲解、自以为是”了，谁相信！
多年前我看到过一些科学普及资料说生男生女是男方决定的，很想这几天拿来产房看看，以示“我是明白人”。又觉得太矫情了！也还担心传出去的话别的大男人们会笑话、批评或者怂恿、撺掇我什么地！再说，也没有谁追究我再造了一个女儿的责任呀！还有，我不是科学家，不是遗传学家，没有去验证过什么X基因、Y基因；我还担心所谓的大师们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他们所说的理论恰好与我看到的不一致……周围的女人们呢肯定是相信大师不信我的！我实在极不擅长和女人们打交道的！
连日来小心伺候着，伺候着一群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女人，做了第二个孩子的父亲，绝不敢扬眉吐气，连松一口气都不敢，我担心舒一口气都被看成是“叹了一口气”什么地！其实我如此这般地低眉顺眼，如此这般地“惧内情节”，聪明的女人们应该看得出我是患上了“气管炎”才对的，估计是要看长期表现罢！但愿如此。
想着、写着、伺候着，就有一种逃离这个群的冲动，可是这个世界哪里没有女人、哪里不需要女人呢！再说，我又怎么舍得抛下我的两个千金宝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