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一个美丽的邂逅

为什么读书？为什么读书会成为一种生活方式？

小时候。我们乡里有个姓瞿的副乡长，我比较烦他，因为每每在我家插秧或者收割稻谷农忙的时候他总是会跑到田埂上喊我爹：“老赵，来抽支烟！”往往是第一口蓝色的烟烟雾还没散开来，我爹就陪着老瞿风一样跑去忙工作了。我和弟弟，还有母亲就得多干一个人的农活。经常得干到天黑了得看不见插秧或者月亮升起来老高了才能收工回家，妈妈还得做饭，我得挑水，弟弟则躺在长条木凳上酒睡着了。后来知道瞿乡长原来也是“泥腿子”出身，通过考试当了国家干部。那时候我就有一个梦想，好好读书，将来不做泥腿子，也当副乡长。

我读书的初衷就是这么简单：鲤鱼跳龙门！

在我们乡下人眼里，做生意是不要读什么书的，我爸爸看到我认识秤了，会算加法减法了，知道五分钱一个的鸡蛋一十七个得多少钱、两毛钱一斤的西瓜一十二斤半要多少钱了，就经常安排我去卖鸡蛋、卖西瓜。有时候我把西瓜提价到二毛五买了，鸡蛋也买到了六分一个，赚头我就偷偷地攒起来作为零花钱。就是这么几分钱、几毛钱，差点把我的读书理想给废了。要不是我们小学四年级班上的学生越来越少，只剩下9个在读学生了，要不是我的数学老师估计是出于担心失业的原因屡次三番地找我爹说：“你这个崽聪明，好生读书将来有出息的！不要耽搁了他、荒废了他”我五年级以后未必就能再读书了，即便读了六年级，上初中的可能性也极小。因为，小学毕业后的那个夏天我贩卖冰棒赚了五十几块钱！差不多是我老师两个月的工资了！记得，中专毕业的大表姐那年夏天到我家，我爹就问她：“多少钱一个月的工资？”还说姐姐的工资和我卖冰棒赚的钱差不多呢！还好，姐姐说坐在办公室不用日晒雨淋的！妈妈也说我还小，又比别的孩子读书早一年，还是读完初中再回家干农活好，“初中毕业了，今后也好去当兵，到部队锻炼锻炼！”爹是当过兵的，妈妈也是不爱红装爱武装的！爹要紧牙关送我去读了初中。

读书的理由无非就是跳农门、当干部；长见识、变聪明；会算账，不被欺负；会写字，写春联不用请先生；还有什么呢？我爹、我妈知道的估计也不了，我还听我爹说过：如果要是在生产队当个“计工员”也好，每晚计计工分也有一分呢，可惜现在包产到户了，不要计工员了！“书呆子”有什么用！我琢磨，大多数人的“读书观”和我爹也就差不多。我看到很多读书人凭借读书当上了干部以后就几乎不读书了，打牌的打牌，喝酒的喝酒，老了就练练太极拳或者腰带上吊着个收音机到处散步贪求长生不老！至于“陶冶性情”、“修身养性”、“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些道理那时我读了中专以后才懂得的，而很多读书人呢，似乎未必懂，据说他们学得是理工科，不念国学。那年月，孔老夫子的日子也不好过！当然，也只是懂得，未必践行。我的朋友，我的同事，我的交游所及也几乎没见过“好书如好色者”！秀色可餐啊！哦，原来读书的目的不就是：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颜如玉！千儿八百年前，我家的老祖宗早就概括得明白、精到，早就用来鼓励或者说诱惑读书人了！

我参加工作之初是以中师文凭而做乡村教师。那时候，有个据说是中央民族大学毕业的吴副乡长，每逢星期六下午放学、降旗仪式之前就要到学校来训话，那大背头梳得油光发亮、皮鞋也擦得锃亮、还有会闪光的黑西装、红领带，那个气场啊总是膨胀得我们德高望重的校长在他面前也要低头哈腰地。有一两次，我壮着胆子迎面走近他，再夹着嗓子提高几个八度喊一声：“吴乡长，您好！”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嗯！”了一声。反正我往旁边一闪，他就目不斜视，从容不迫，阔步而去，似乎眼前就没出现过我这么个人。有好几回，长我几岁又高我几公分的冯老师学着吴副乡长的神情背着双手在校园的水泥路上练神气，我们几个青年老师看了又看，指指点点，五次三番，徘徊复逡巡，那神气总还是比吴副乡长差得远。有几回，年老的老师过来凑热闹说：“冯老师，你要是模仿咱乡长的神气的话，也许还真能超过吴副乡长的！取法乎上嘛！”我们就哈哈一笑，腼腆着散了场！这时候我就暗暗地下决心读书，要争取有一天也站到旗杆下面去，大背头、西装革履红领带，神气地讲话作报告！

谈读书，要说不忘初心的话，我自己都忍不住要笑喷了的！记得十来年后，吴副乡长当上副县长了，我请他吃饭，讲起他当年意气风发，是我的楷模，他回答说：“你是谦虚啊、谦虚，岁月不饶人喽！后生可畏、后生可畏，世界终究是你们年青人的……哈哈哈！”三五杯酒下肚，我还跟吴副县长模仿当年冯老师的神气，在包厢里面背起手、挺起胸、昂起头、来回踱几步，笑声便更加朗朗起来，吴副县长则要谦虚一番：“哪里、哪里，还是你们年青人更加潇洒更加风度翩翩，我是老了！”那场景，吴副县长的形象大有“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的感觉。

昨天，有个朋友说我：“你是读书读累了，休息休息还是读书，只不过换了一本书而已！”我想也真是这样呢。为什么这样呢？是为了千钟粟、颜如玉？是为了娱乐、休闲？是为了向瞿副乡长一样不做“泥腿子”、像吴副乡长一样神气？时移世易，国强民富，我早就做到丰衣足食了。自己既不愿意为五斗米折腰，也不喜欢器宇轩昂、趾高气扬抖什么派头。倒是羡慕“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还需要为功名利禄而读书吗？对了，陶渊明也是好读书的：“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还“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呢！如今，工业文明、城市文明，生态不文明，南山不再，我就仿效陶渊明做个“大隐隐于市”吧！

虽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可身逢盛世，炎黄子孙孜孜以求共筑中国梦，我一个读书人怎么可以身居繁华的城市而烦躁车马之喧哗呢？能够安身静心读书是一种福分。读书的目的嘛，当然有：读书、是为了一个美丽的邂逅！ 至于期待着邂逅谁谁谁嘛，我不告诉你！当然，不是颜如玉。我和当年的吴副乡长一样“老之将至矣”！

对了，读书，就是为了一个美丽的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