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 味

人在世上行走，少不了沾些什么味。比如烟枪有烟味，酒客有酒味，有的女士爱收拾得浑身香，巴不得人们将这香味当成她的体味。但乘过汽车，也能带上车味吗？女儿还上幼儿园时，一天傍晚，我下班后匆匆赶去接她回家。孩子见到我，欢天喜地要抱，却没走两步，就扭动身子要下地，说我身上有车味，难闻死了。

“瞎说，哪有什么车味，车能有什么味？”

“就是有车味嘛，爸爸不讲理！”

孩子想想，“爸爸，你刚才怎么来的？”

“坐车来的呀，大老远的一段路，难道要我走路来不成！”

“可不正是嘛，”孩子胜利地笑。“坐车来，还能没车味！”

自那以后，我身上有没有车味，是我与孩子一路上常说的话题。只是每天早上出门，她从不说这话；下午回家，也不是每次都说，倒越发显得她一旦这么说，不是无中生有。在家做饭宰杀活鱼后，孩子也说我手上有鱼味。但鱼味沾手我自知，车味附身却浑然不觉。乘车就带车味，那么走进屋子，会不会也沾屋味，上床睡觉，是不是还染床味呢？我一时还真糊涂了。

就在孩子发表车味说后不久，小区里一间露天停车场完工启用，从家里到幼儿园之间，穿车场而过能取一段捷径。一天，我牵着孩子经过一辆中巴车，车下漏了黑乎乎的一滩油。孩子捂着鼻子连叫：“爸爸快走，好大一股车味。”

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孩子说的车味，就是汽油味。汽车自然是有汽油味的，三岁小儿尚不知汽油，更不解汽油与汽车的关系，遂将汽车散发的这种味命名为车味了。虽然笼统，竟不无便捷形象之趣，我们大人臧否人物，不是也爱说，谁谁没人味吗。

后来我琢磨，孩子说我有车味的场合，多是因时间不早，怕她等得着急，没乘公交车，而打的面的。面的发动机质量普遍较差，汽油燃烧不够充分，因而喷出的油味重，足以让我染上身走进幼儿园还散不去。我不自知，那是久入鲍鱼之肆，小孩子却是狗鼻子，一嗅便觉了。另外，或也不无因自身特质，对汽油比较敏感。孩子自小晕车，一家子出去玩，乘车时间稍长，就得带上些塑料袋，防备她吐得一塌糊涂。

一晃已是十几年前的事，所幸孩子身体素质不错，发育成长一直健康，也早不晕车，千里万里的路程都爽快来去了。突然想，下次孩子回家，得问问她身上有没有飞机味，当然，我指的是云彩味，而不是汽油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