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的故乡

文/英子

叶子是个姑娘。

这姑娘长得像她的名字，细弱、苗条。清晰的柳叶眉，麦籽色的皮肤，细长的眼睛明亮、通透，却又总是黯然神伤。除了肤色，她比城里的姑娘长得好看多了。“我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叶子说，声音里透出一种宿命的味道，听后让人的心变得沉重起来。

叶子出生在一个小山村，黄土地上种着高粱、大豆。低洼的地方几年前改种了水稻。水稻田需要从很远的沟渠里引水浇灌，这引水的工作都是由男劳力架上拖拉机，把水从沟渠里引到自家的稻田里。每当这个时候，叶子瘸腿的父亲、少了一只右手的母亲就有点嫌弃叶子是个女孩儿，不能为家庭担当更大的责任。而要种好自家的这片稻田，他们就不得不请人帮忙抽水，这就给本来就困苦的家庭增加了负担，叶子的学费总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这让她在学校始终觉得抬不起头来。其实，除了这些，叶子每样都好，善良、勤劳、成绩优秀，老师和同学们都非常喜欢她。

“屋漏偏遭连夜雨”，靠天吃饭的叶子和她的乡亲们，正遭遇着一场百年未遇的大旱。他们那里的黄土地上有一年多都不下雨了，导致河水断流、庄稼绝收，连人畜饮水都成了问题。家里有青壮年的人家，都离开家乡外出打工去了，只有叶子残疾的父母，望天兴叹，整日整夜愁眉苦脸，无时无刻不传递着一种“这日子没法过了”的气息。17岁的叶子决定，不读书了，跟着老乡们外出打工去！

其实，叶子还不知道“打工”两个字，真的好辛苦！

在城市那花花绿绿、金碧辉煌的世界里，叶子觉得自己真不应该来到这个世上。这城市是如此的富有，而她是那么贫穷！在那敞亮、气势恢宏的商场里，叶子看到，年轻、时尚的母亲带着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孩子买东西，一件上衣七八百元、一双鞋子五六百元、一个背包三四百元，那对母子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买上就走。这些钱，该是叶子那贫穷的家庭半年多的生活费呀。

羡慕、不平、哀怨，年轻的叶子却又无可奈何。她在这个城市举目无亲，无依无靠，她不得不隐忍自己的心绪，托老乡、到劳务黑中介找工作，她知道，老家还有残疾的父母在引颈悬望，等待她能够寄点钱回去改善一下生活境况。她到建筑工地做小工、到小饭店刷盘子，到马路上为某些美容美发店发传单、到医院排队领号，完了卖给等着看病的病家……完了，她和另外五个老乡，居住在没有厨房、没有卫生间、没有洗浴设施、没有电视机的一间十几个平方米架着高低铺的小车库里……

当叶子终于有钱寄给父母的时候，她从工友们的嘴里得知，她们的家乡，遭遇了泥石流。

心急火燎的叶子等不得天明，连夜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赶回家。

看到那熟悉的乡村被夷为平地，叶子嚎啕大哭。她残疾的父母，在泥石流中遇难了，尸体都没有找到。

昏厥了几次的叶子给父母烧了许多许多的纸钱，尽她唯一的一点孝心。

父母没了，家也没了。“我不会再回到这一会儿干死、一会儿涝死的破地方了，”叶子在心里说，“我一定在要在外面好好干，争取在这城市有一个家”。天真的叶子以为，她通过自己的努力，也许真能改变命运。

叶子辞去了在小饭店刷盘子的活，给一户人家做保姆。

这户人家男主人开着一家不错的公司，收入丰厚，女主人好像在某单位做领导，气质高雅，谈吐温和。叶子后来才知道，这女主人随服装不停变换的包包，每一只都成千上万元。不知什么原因，男女主人都四十多岁了，儿子却只在上幼儿园。他们之所以选择叶子做保姆，是看中了叶子的淳朴、能干，无依无靠，他们认为，只要对叶子好点，给她的工资高点，这个小姑娘会把他们的家当做自己的家，认认真真地帮他们做事的。他们都很忙，需要有人全力以赴地帮他们照顾家。叶子主要的工作就是每天接送小主人上学放学，在300多平方米的别墅房间里打扫打扫卫生，而那些擦玻璃窗、清洗油烟机之类的活计，自有钟点工每星期来做两次，用不着叶子费心。有时她还需要买买菜，烧制一些她家乡的菜给锦衣玉食的户主调剂调剂生活。这样的工作环境、劳动强度，比起叶子在工地做小工、在饭店刷盘子不知好过多少倍。刚开始的那段时间，叶子心存感谢，做的很认真，也很满足，深得雇主的好评。

后来，叶子认识了这个城市的一个青年。这青年长得浓眉大眼，能说会道，唯有一双眼睛隐忍着一股戾气。他说他很喜欢叶子，喜欢叶子清丽的外貌，叶子说“我很黑的，不像个城里姑娘”。那青年说“我就爱你这样的，你是我喜欢的类型。你跟我好吧，我会娶你的。”叶子想到有这样一个大城市的小伙子喜欢她，要娶她，真是老天开眼，让她重新找到了故乡，有了家的感觉。她欣喜若狂的答应了他。有很多次，趁主人不在家的时候，叶子和她城里的男友偷偷地在主人家约会，两个人的感情迅速升温，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

城里的男友对叶子说：“我们就要结婚了，我虽然买不起房子，但我们结婚，怎么也得装修装修，加上结婚办酒席，我一辈子只结一次婚，不能太寒酸了，也不能对不起你，得办的像像样样的。我跟我父母闹翻了，他们不许我娶你，我得想办法弄点钱。”叶子听了好感动，含情脉脉地问“怎么弄钱呀？”城里的男友又一番闻言软语，说的云里雾里，把叶子奉若天仙，叶子觉得，自己真是太幸福了，没白来这世上一回。

但当城里的男友说出他弄钱的计划后，叶子还是大吃了一惊。起初叶子死活不肯，但禁不住男友软磨硬泡和听上去天衣无缝的计划，还有男友保证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弄了钱就和她结婚的诺言，叶子动摇了。

他们弄钱的办法就是绑架小主人，敲点小竹杠。

没成想，城里的男友却违背当初的诺言，开口就问东家要五十万，还扬言如果不给就把小主人的一只手给剁下来。明白上当的叶子在男友凶残的目光中瑟瑟发抖，她不得不挟持着小主人和男友东躲西藏。

三天后，当警方在一间小破物抓到他们的时候，小主人已经被城里的男友折磨的奄奄一息。作为绑架人质敲诈未遂的从犯，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叶子将会在高墙里度过。

叶子的故乡，从此就应该是监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