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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拨来凭吊的人。

        帕夏罕大妈不知送走多少前来安慰她的好心人了，也不知过去了多少天。她欲哭无泪，只有一天天地干号。

        自从黑发儿子先走，她的眼泪便哭干了。她为可怜的儿子哭泣，是啊，他生命中含苞待放的十朵花蕾，还没有绽开一朵就凋谢了，怎能不让她柔肠寸断……

        每当她睁眼干号，她便会看到儿子露着红红的牙龈，顺着土炕爬过来。她禁不住要把他抱起来，搂在怀里给她喂奶。儿子吮够了奶，便要用他肉肉的牙龈咬她的奶头，怪疼的呢，她慎怪地拍拍儿子胖乎乎的小屁股，心里却是美滋滋的。喔……喔……妈妈的乖宝宝，妈妈的小心肝，长大了背着妈妈去麦加……，她一边用自编的词儿轻声吟哦着，一边心想儿子是要长牙了，他的牙槽发痒呢，所以才咬奶……然而她这才发现自己怀里空着。

 于是，又一阵干号撕心裂肺地在她低矮的土屋里响起。她哭早逝的儿子，更哭自己的不幸。丈夫早已撒手人寰－－那年秋天去矿上挖煤，便一去没有复返。她只听说那是瓦斯爆炸，她的眼泪那时便哭干过一次。她只有和年幼的儿子相依为命，苦苦忍受着命运的煎熬。

 后来，他的儿子随着一拨愣头青小子去了一个她此生没有去过的叫广州的地方。听人说，那是一个城市，一个很大很大的城市，在那里不会有冬天，四季常青。她曾对造物主的造化感慨不已。如果不是儿子去了那个地方，此生她也不会相信天下还会有这样的奇迹存在。更令她刻骨铭心的是，儿子走时是个活蹦乱跳的孩子，回来时却是形如枯槁，双目无光。他似乎患了一种奇怪的病，十分的痛苦，说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着他的骨头，痛不欲生。在家里没住几日，便撒手人寰而去。

  人们在清真寺里为儿子举行了简短的祈祷以后，便被安葬在小镇后面土梁上的墓地里……

  自那以后，帕夏罕大妈就处在一种恍惚的状态，浑浑噩噩的，不甚明了。

  直到此刻，她似乎只看见一些陌生的面孔，差不多都是一些孩子。那些孩子说，他们当中曾经有几个和儿子一起在那个叫广州的地方呆过，他们是特地来看看大妈的。

  帕夏罕大妈开始有些清醒，甚至是为这群孩子感动。她止住了干号。

  那群孩子当中的几个说，他们想到墓地去凭悼一下他们的朋友。要大妈指给他们看儿子的冢位。

  帕夏罕大妈擦净哭干的眼泪，带着这群孩子来到墓地，他们当中还有一个孩子甚至还会念诵《古兰经》……

  翌日清晨，有人发现，帕夏罕大妈儿子的墓穴已被掏空，里面的尸骨了然无存。

  后来，有人传说，帕夏罕大妈儿子的尸骨是被人窃去提取了海落英，以解一时之瘾……

                              快递哥哥

        楼道里很暗，也许是这个缘故，当有人敲门时，三岁的玛丽娅会惊吓得往里屋躲。家里人就会对她说，不怕，不怕，那是快递哥哥，给咱们送东西来了。

       家里人开门，果然是送快递的来了。

       那是一件积木玩具，是爸爸从网上订购，点对点服务，送货上门。妈妈签收后，就给玛丽娅打开包装。这一天玛丽娅玩得很开心，也很专注——她的注意力几乎全部集中在这个变幻无穷的积木玩具上了。

晚上爸爸下班回来，玛丽娅飞一般的扑进爸爸怀里，高兴地说，爸爸，快递哥哥给我送来了这个！她向爸爸炫耀着手中的积木玩具。

那是爸爸买的。爸爸含笑说。

不是，是快递哥哥送来的。玛丽亚一双纯净的眼睛清澈地望着爸爸。

是爸爸买了让快递哥哥送来的。爸爸想说明委由。

不是，是快递哥哥送来的。玛丽亚一脸认真地纠正爸爸。

好好好，是快递哥哥，是快递哥哥。爸爸心头不经意间滑过一丝轻轻的惆怅。他觉得自己的微笑已经凝固在脸上，这一切让他感到多少有些措手不及。

第二天正好是个周末，一家人准备欢天喜地的出门玩儿一天。爸爸用手机嘀嘀打的定车，玛丽娅就依偎在爸爸怀里，看他摆弄。手机不断发出清脆悦耳的应答声。不一会儿，车就订好了。

一家三口，加上小阿姨，正好四人一车。一坐到车上，玛丽娅就来了一句：嘀嘀一下，马上出发。

爸爸愣住了，这不是刚才订车时手机发出的提示语么？他摇摇头，冲着妻子笑笑。心想，看来孩子就是块磁铁，听到见到什么，都会被她像铁屑一样吸过来。

傍晚回家时，他突然发现就在附近有一所韩国人开办的幼儿园，他觉得应该把玛丽娅送到那里去。这里离家近，既没有堵车之苦，孩子也会在家睡足了觉出门。其实，对于孩子来说，睡足觉比什么都重要，他是医生，他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三天以后，玛丽娅从幼儿园回来第一句话便是：我是大老板。这让爸爸有点目瞪口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妻子。

那天，雾霾太重，幼儿园临时放了一天假。妈妈在家里陪着玛丽娅。玛丽娅正专注地搭着积木。妈妈是学经济的，她觉得应当让孩子认认钱，从小有点经济头脑，便从钱包中取出一百元让玛丽娅认。

这是一百元。妈妈对她说。

玛丽娅顺手接过一百元，说，这是我的钱。便放进了自己玩具小钱包。

妈妈有点出乎意料，看来，幼儿园已经教会了这些东西。

玛丽娅还顺口来了一句韩语，阿尼哈思呦（你好）。

此时，正好玛丽娅的爷爷打来电话，说给玛丽娅从国外带回来一个玩具女孩（芭比娃娃）和一套童装，让他们有时间谁来取走。

晚上，爸爸下班回来给爷爷打了一个电话：她爷爷，周末我们过去看您，您还是亲手把玩具和童装给到玛丽娅手上吧，不然她会认为是“快递哥哥”送来的，或者，谁给到她手上，就认为是谁送的，不会觉得是爷爷送的。

话筒那边，传来爷爷爽朗的笑声：也好，也好，那就周末见。

（载《古牧地》2017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