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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路车站(小说)

(2012-07-05 13:07:28)
标签:

托列拜

别克

领衔者

哈萨克族

遗体

文化

分类: 小说

                      5路车站(小说)

 

                    (哈萨克族)艾克拜尔·米吉提

 

    清晨,监护仪上的红色曲线拉平了。这等于是一级警报。分管医生、护士立即投入抢救。他得的是绝症——食道癌,人已几乎脱形。此时,一位医生对病人家属说,准备后事吧,他已经不行了。夫人慌乱起来,尽管她知道人的生命旅程总有终结之时,何况他得了绝症,没有回天之力,但她忽然意识到就此要失去自己生命伴侣时,陷于一种空前无助的绝境。

    她想起了两个人,一个是儿子,一个是丈夫的上司。对,得先给他们打电话。她拨通电话时人已不觉哽咽。

    你爸爸走了,孩子。她带着哭腔说。

    托列拜走了。她向丈夫的上司哭道。

    病房里依然是医生们奋力抢救的现场。

 

    在接到报丧电话的霎那,哈编部主任吐尔逊别克先是怔了一下,没想到生命竟如此脆弱。他只是在心底感慨了一下,来不及多想,时间紧迫,幸好现在正是上班时间,人到得都齐。他立即通知两个副主任到他办公室来碰头。旋即安排了托列拜的后事。他让一个副主任直奔医院,从那里陪同家属接回遗体;另一个副主任前往托列拜家里,腾出一间可以停放遗体出殡的房,还叮嘱一位编辑组长通知托列拜的所有亲朋好友。自己则在哈编部坐镇指挥。

    于是,一个治丧工作班子立即高效有序运转起来。

    托列拜逝世的噩耗就这样在一个早上迅速传遍城市的各个角落。甚至来电不断,都在询问大约几点出殡,以便及时赶来。死者为大,入土为安。穆斯林对逝者遗体安葬不会隔夜,也不火化。但一定要到清真寺为亡者作一次乃麻孜(祷告),通常不会错过晌礼,为其亡灵超度,愿其灵魂永驻天园,再往墓地安葬。

    托列拜的家离单位很近,所以那位领命的副主任A抬脚就到了他家。他是一个工作起来风风火火的人,立即将一间卧室腾空,里头的衣柜板炕什么的,被他指挥着稀里哗啦拆卸一空,倒腾到楼下空地上。屋内架起了为亡者净洗遗体的灵床。

    不久,便有人陆陆续续地向托列拜家赶来,甚至有几个亲人哭颂丧歌而来。副主任A庆幸自己的麻利,此刻,他已经能够腾出手来,迎接前来凭吊的人。毕竟女主人还在医院,有些家务事还无从着手。

    他们开始迎候托列拜的遗体运回。

 

    当另一位副主任B赶到医院时,他竟然惊讶地看到托列拜睁眼坐在病床上。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晃了晃头,睁大了眼睛一看,没错,托列拜的确坐在病床上睁眼望着他。只是人很虚弱,瘦得可以说只剩皮包骨头。原来医生将他从死亡的边缘救了回来。本已停止呼吸的他,此刻喘息着,展示着生命的顽强、活力与张力。

    副主任B确信无疑托列拜活着,他这才意识到另一个问题的紧迫性严重性。他们已经向天下报丧了,或者说正在报丧。这可不成了荒唐事?得赶紧就此打住。

    他迅速拨通了吐尔逊别克主任的电话,告知他托列拜还活着,被抢救过来了。报丧的事恐怕应该就此打住。

    吐尔逊别克主任立即与副主任A通话,得知那边已开始来人。他让副主任A立即遣散来者。

    哈编部地处闹市区,5路公共汽车正好在门口有站,获悉丧讯的人们,从城市的各个角落开始向托列拜家集中。有些人索性下了车站直接来到哈编部凭吊,弄得大家工作秩序一团糟,好像这里成了灵堂。这倒提示了吐尔逊别克主任,他让副主任B立即从医院赶回来,又派出两个年轻编辑到5路车站堵截:但凡遇到哈萨克人,一律通知他们托列拜没有去世,丧事免了,请回去吧。

 

    两个年轻人受命赶到5路车站,一个盯前门,一个盯后门,车一停靠,车门打开,人流下来,只要看到哈萨克人模样者,他们便会凑上前去,先道一声色俩目来孔(真主赐福于你——相当于你好),便说,托列拜没死。

    有几个人还真是为此丧事而来,他们便问缘由。但这两个年轻人也不了解更多细节,他们只知道今早托列拜夫人先来电话报丧,哈编部领导立即安排丧事,接着副主任B赶到医院又报回消息托列拜没死,被抢救过来了。仅此而已。有些见怪不怪的豁达者,便掉头重新登上5路车,忙自己的事去了。也有一两个认真的,把这两个年轻人数落一通,说,你们这是怎么搞得,人没死,你们报什么丧?死人的事是大事,你们这样草率,惊动全城的人,想干什么?是羞辱调侃托列拜呢,还是拿我们开涮寻开心?弄得这两个年轻人很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当然,天下哈萨克人很多,不一定都和托列拜沾亲带故。也就是说,不是人人都为参加并没有死去的托列拜的丧事才上5路车的,而是各有自己的活计。当两个年轻人向他们一一道过色俩目,告知托列拜没死时,那些人先是一愣,一头雾水,随即脱口而出,托列拜是谁?没死又怎么着?这不谁也没死,活得好好的,大家都在奔生活么?也有的说,托列拜是谁?他的死活和我有什么相关?还有的说,你们两个是怎么了,没事干了是不?大清早跑到这里给路人道过色俩目再添一句废话,现在的年轻人是怎么了?!他们不无怜悯地摇头离去。有一位老兄说得更绝,显然他昨夜的宿酒还没醒透,满嘴还带着酒气,他张口就回,什么操他个爹的托列拜,他爱死不活,他的死活与我有鸡巴相干,老子居肯屌都不会歪一下。说罢略带蹒跚的步伐扬长而去。两个年轻人半晌都缓不过气来,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但这又究竟为何?

 

    的确,人是活的,路是通的,诺大的城市不止这一条5路车。托列拜家里那边前来凭吊的人越聚越多,人们从各路赶来。5路车上的人也络绎不绝。

    直到这时,吐尔逊别克主任才恍然大悟,他把什么都想到了,通知到了,就是忘了告知报丧讯的那个编辑组长,托列拜没死,被抢救过来了。显然他仍在不断地打着报丧电话,搅动城里和郊区的人。只是他自己也有点私事,跑出去了,但手机始终占线,不容插喙。他只好又安排专人拨打他的手机,告诉他托列拜没死,让他停止报丧。听筒里始终传来移动公司自动回复的单调的女声:您好,您拨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候再拨……直到最后自动回复女声答词变为:您好,您拨的电话已关机。吐尔逊别克主任说,肯定是他手机没电了,也好,这样他就报不成丧了。

 

    当所有的亲友们离去,副主任A、B也回到哈编部时,托列拜家只剩下他儿子一人,在楼下望着刚才还挤满了人的空场发呆。恰在此时,托列拜的一些维吾尔朋友闻知方才传播的噩耗赶来凭吊。没想到这里冷冷清清,空无一人。他们感到有些诧异,莫非众人已去了墓地?他们看到了托列拜的儿子,他们当中有人认了出来。但是这个儿子沉默寡言,什么也没说起。他们想,或许这孩子过于悲痛,说不出话了。他们当中一位领衔者拿出了一沓满厚的份钱,直接塞到托列拜儿子手中。托列拜的儿子木讷地推着不肯接受。那位领衔者说了,拿着孩子,这是5000元钱,是我们大家的一点心意。硬将钱塞进了托列拜儿子手中。各作一声阿门,拂面而去。这时,托列拜的儿子冲着这些人的背影嘟囔了一句,我爸爸没死。

 

    哈编部这一天是在凌乱与忙碌中度过的。好在还得感谢这个时代的医学,托列拜真的被从死神那里救回。只要人活着,比什么都好。这是吐尔逊别克主任今天的真实心境。

 

    三个月后,托列拜终于走了。哈编部那套高效有序的运转机制立刻启动了。只是,第一个接电话的人狐疑地问了一句,你们搞清楚没,托列拜是否真的死了?

 

                                                 (刊载《上海文学》2012年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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