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    人

                       方飘鸿  文

       春郊风日正轻柔，柳未吹棉笋未抽。

       疏疏帘影供高卧，袅袅舆竿嬾出游……

       比较应景的诗句，总会在恰当的时候出现……昨日晴好，依窗读书。偶而觉乏，便于沙发上微微闭目，打坐小憩。约半个时辰，大脑一片清洁，杂念顿消，有心轻如飞羽的感觉。待重新拿起木心《云雀叫了一整天》，竟然信手翻到《抱背篇》，先读注疏，颇感惊诧：怎么又是“灵魂相契”如神通一般？“羽人”二字，昨日出现在我博客的草稿箱内，我刚拟的标题，想写一点关于“羽人飞天”的内容，想不到，木心先生竟然有此一篇，虽与我想述的内容并不一致，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羽人——都是我们感知世界里能觉着美感的字眼……

       木心先生真是好玩，我以为称呼他为“学者”是不恰当的，他是诗哲的思想与艺术家的思维。学者不会像他这样玩“文字游戏”，他是在“游艺”的游戏中传递思想。

        木心先生居然玩的如此认真？像极调皮的老顽童！

        他以天真纯情，改写了《晏子春秋.抱背篇》，将古人几行散言，改写成了均整的四言，而注疏，却是一篇独具美感的闲文：

       “羽人何苦要窥景公，晏子何必要挽羽人，而景公何以要以羽人助浴。盖羽人钟情而亡命，晏子通情而达理，景公悟情而立报。古人亦忠厚之至矣。尤其妙在末了那一转，率性若有神助……”

       故事是说羽人原本美男子，见景公时，见其貌美至极，忍不住含情直视，景公怒，以为大不敬，欲杀之。晏子貌丑，却善解人意，劝景公道：拒绝别人的爱慕是不祥的，不至于死罪。于是，景公突然领悟，留下羽人，抱背而欢。

       此是古代一则“同性恋”的美闻轶事。木心先生并不避讳同性恋的身份，他有很多诗，都是讲述的同性之好。同性恋多发生于俊美的男子，所谓惺惺相惜。他们觉得女子麻烦，若小人难养也。曹雪芹也有同性恋的倾向。其实，男人之间，“哥们情谊”，只是未越轨的“同志”之交。肌肤之亲，则为燕尔情侣。

       看过一部欧洲电影，片名忘记了。是讲一个贵族后裔庄园主救助了一个14岁日本男孩，那男孩14岁寝其侧，二人如父子，又如伴侣，一去25年，庄园主老了，感觉自己丑陋，而日本男子，正是40岁的黄金年纪，魅力无比。老去的庄园主想要结束他们之间的一切，日本男子却早已把庄园当作了自己的家，从未想过离去。日本男子打理了25年的庄园，那些植物都是他亲手所植，如今已经冠盖满园，草木有情，人岂无情？！电影的结尾非常温暖，日本男子为那位老去的庄园主料理一切，继续亲密相伴……

     “同性恋”在中国是近似于“堕落”的词意，然而，我对于男性的同性恋，看的非常唯美！

大约那种长相俊美，心底柔和，才艺非凡的男子，都是上天制造的“羽人”，道家所说的“羽人飞仙”，多么富于美感的想象啊？如果不是繁衍后代之求，男子与男子，女子与女子，为何不可“情投意合”？

       同性恋的故事，自古亦然，我从来不以有色眼镜去看待这件人事。

       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需要的生活……

       ……

       话说此前拟这篇题目时，所涉的内容。同样是看的一部欧洲电影：《会飞的贝贝》，觉得构思很奇妙，很魔幻的现实主义。故事讲述一个单亲母亲，在流水线上工作，有一个7岁的小女孩要供养，女孩没有父亲，只是一夜情的产物。这位女子终日焦虑，烦躁，嗜酒吸烟，很困顿。某日见到公司新来一位长相平平却收入较高的技术员，主动勾引，发生性行为，并怀孕生子。这个神奇的宝宝长着一对翅膀，周岁后在房间里飞来飞去，他们二人经历了带婴儿的交困期，感情维系十分紧张，最终决定将孩子交给医疗机构……可是，这个可爱的宝宝却飞走了……

       还有另一部法国电影，也是《长翅膀的女孩》，现实中出现了长着翅膀的小天使……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我不以为导演过于荒诞，这样天真烂漫的假设，给予我们很多想象空间……

       古典小说《镜花缘》，唐傲所游历的国度，有”长人国“，大约就是姚明那样清一色的”巨人村“？又有”小人国“……可惜没有”羽人国“！

       中国古人想象的”羽人飞天“，是成年人经过人世的修炼，复原真性与真气的”羽化登仙“，而西方人的”小天使“却是一种比喻，代表纯洁与美善。

       ……

       一直有一种假设，诗人与艺术家，他们就是传说中的”天使“，”羽人“，他们是这个世界心灵最纯洁，最灵慧，最美善的人……他们在人间是以创造美的艺术，播撒美的种子而来。他们用最纯情的眼睛看世界，他们不会给世界制造灾难与痛苦！他们其实就是给人间制造美与衔取光明的人间天使啊！

      吴冠中先生说：

     “我崇拜艺术，崇拜艺术家，视之如圣”。

      是的，他们是朝圣者，同时也是人间之圣。

      吴冠中先生初到法国，“看到枫丹白露有个巴比松小村，密树浓荫，地僻人稀，一派宁静美丽，一些陶醉于大自然之美的穷画家来此聚集，于是，成为了举世闻名的画家村，全世界的旅行者来到这里都会由内心生发敬仰”。

        读这段文字我也突发奇想，为什么没有一个“诗人村”？

       举目一看，都是李白，李商隐，白居易，苏东坡，李清照……

     我同情天下所有清贫的诗人和艺术家！！！

       我多么希望这个世界能善待诗人和艺术家……

     我那是对于善美的致敬啊！

                                                                          2017年2月26日于浣花溪畔落雨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