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无声…
(2009-08-07 08:1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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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大夫花落药单儿子古城情感 |
分类: 情感9 |
花落无声…
大前天的晚上,她还是笑语盈盈,满脸温柔,手持针线,为自己的丈夫试穿自己织就的毛衣,还和自己的老乡弟弟说说笑笑。可就在昨天早上的五点多,人们熟睡之际,她爬到三楼,纵身一跳香消玉勋了。
她今年四十二岁,来自离古城很远的一个山区,自小有内风湿关节炎。为了治病,她和丈夫吃了不少苦头,花了不少钱,总不见好转。去年冬天,和丈夫一块来古城,边打工边治病,微薄的收入连医院的一项检查都应付不了,天气变化就犯病,而犯病时的痛苦,使丈夫对她说不管怎样,都让她治好病,她很感激。但丈夫第一次带她去医院的情景,犹如演电影总在眼前晃。她很少出过门,这次不是为了治病,她根本不知道大城市是什么样。城市的繁花和现代似乎与她没多大关系。她只想把病治好,早日回到自己的家乡,一家三口好好生活。
那天那个戴眼镜的医生,看着穷酸衣着的她,镜片后面射出了两道鄙夷的目光。然后 冷冷地说要抓紧治疗,不然就会瘫痪在床还会侵蚀心脏,说完后开出了一大堆药,丈夫去交费时,身上带的钱还不够药费的四分之一,丈夫苦笑着望了望她,带她又回到那个眼镜医生的办公室,求他划出一个最管用的药,但大夫看了看药单,嘲弄地对她丈夫说,你老婆的命重要还是钱重要,说完,把药单往旁边一搁,又忙别人的去了。丈夫还想再说什么但最终没说什么,丈夫一脸无耐和委屈,讪讪地领着她出门,出门时无意碰了一个衣着鲜时的城市中年妇女,那女人哇哇大叫,乡巴佬,没长眼啊!丈夫连忙赔笑又赔道歉,那女人恨恨地瞪了她们夫妻俩,愤愤地走了。
她才知道,这个城市的文明,繁花下面其实还隐藏着冷漠,势利和对乡下人的鄙夷。在这座城市,她们夫妻卑微的有点像路边的小草,她开始后悔来这儿,那个大夫的“不治就会瘫痪”的话像毒蛇咬着她的心,让她几乎出不上气来。她的丈夫是一个庄稼汉,老实,为人厚道,肯出力,为她看病已借了不少钱,她知道“瘫痪”意味着什么,但治病,这城里的医院比起乡下的太贵了,仅仅一次开药就上千块,她家的一年收入全卖了,也凑不足。
她开始恨自己,恨自己得病,也恨自己生在乡下被人瞧不起,也恨政策的变化。她小时候得病,在乡卫生所即使交不起钱,也可以欠,医院还可根据情况减免,上学几乎不花钱,可惜自己身体不好,没能上下去。现在,从什么时候起,什么都需要钱,没钱几乎死路一条。看病难了,上学也难了,她们那儿有人为了供孩子上大学,还有在城市买淫的。虽然她很鄙视他们,但心里毕竟理解,穷啊!她们那儿的人除了种地买粮食,几乎没有来钱路。在她二十多岁时,村里考个大学生,家家都去恭贺凑钱,队里也给奖钱,学费很少还有生活费。可不知什么时候 起,村里考上大学的人多了,不再是稀罕事,村里人不再去道贺反而是见了考上大学孩子的家长就象躲瘟疫,因为一打招呼,她们就会像向你借钱,而借钱也很难即时还上。
现在上大学一年就得一万多,简直吓死人。她的邻居为了供儿子读大学,家里举债累累,男人快五十岁了,据说在城市为人扛活,女人因累而得肾病,已于前年去世,儿子为省钱,两年多未回家,母亲去世的事还不知。
近十年来,村子里心里活泛的人去城里找个事,日子能过得鲜亮一些,但也有人打工年底拿不回钱的。而她的儿子,自小就爱学习,老是班上第一,老师不止一次向她炫耀,她的儿子准能考上名牌大学。她和丈夫暗暗下决心,要提早攒够儿子上大学的钱,但因为她的身体,丈夫不能跑得太远,只能在附近的砖瓦厂做工,活特累,工资少得可怜,遇上秋夏两忙,攒得钱就会少一半,收入就更少,但有什么办法?丈夫不能去南打工,因为南下打工都是年轻人还要有些文化。
儿子大了,马上要上高中,他们两个都着急,但又有什么办法?她的病老犯,找些中医大夫,开些方子还能减缓,但起不了什么根本原因。
她很失望,最后答应和丈夫一块进城边打工边治病边挣钱。丈夫在一个学校食堂找到了一份帮灶的活,起早贪黑,收入比在砖瓦厂高,但城市消费高呀,租房子,吃饭,减下来所剩又能几何?
她想起那个眼镜大夫的话,就觉得自己是一个负担,毕竟那家医院,据说是什么一级医院,大夫水平高,但大夫的态度她受不了。比不了乡卫生所,对人和气,没钱还可以先欠着,但这儿说句多余的话大夫都懒得理你,还是乡下好啊!但乡下大夫的水平差呀,没有大医院这么多怪怪的设备。
城里人穿着好,但为啥看乡下人就恶气十足?村里好些在外打工的人,虽说挣了些钱,但在城里受到的冷眼恐怕也多得很。
她一天也不愿呆下去,但丈夫说什么也不愿。为了丈夫不失望,丈夫陪着她去一次医院,作了一系列的检查,她问他花了多少钱,丈夫说不多。问结果时,她被丈夫挡在门口,她还是听见了和上次一样的话。回到住所几天之后,老乡来催钱,才知丈夫的钱是借的。
她内心绝望了,可怜的儿子,这样下去拿什么给你上大学?可怜的丈夫,总把担心藏到肚子,她恨不得一下子回到乡下,回去意味着有一天瘫痪在床,成为丈夫和儿子的负担,在这儿意味着自己是丈夫的吸血虫,有多少钱都会吸进去,而这年岁月,人人都把钱看做命,连乡下如此,借粮食随便,借钱那是不肯的,因为钱来之不易。
想了想,她想到了死。那对儿子和丈夫是最大的解脱。这样想着,那几天她对丈夫特别的温柔,给丈夫织了最后一件毛衣,她不想写什么,也不想说什么,因为她没有什么文化。想了一夜,死神在向她招手,既然这个社会不能让她有尊严地活下去,但她有权去死,她终于爬上三楼,眼睛一闭,纵身一跳,结束了所有的苦难…
她死了,脸上安祥,不似有痛苦状。照样派出所来人例行公事,最后鉴定为自杀,想尽办法叫回了丈夫,丈夫抱着她嚎啕大哭,但那哭声卑微的犹如小虫子一样,在这喧闹的城市犹如蚂蚁在叫,街上的扩音器,依旧唱着“好日子…"。
后记:有人说:只要世界上还有贫穷的人,我就没有摆脱贫穷的威胁;只要还有饿死的人,我就存在被饿死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