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稿后记】受《汉诗微刊》委托组稿，对济南铁路局来说，算是一次在职工作的全局诗人的集中展示。组稿还算顺利，短时间内收到17位诗人的作品。17篇作品，虽不是全局诗歌创作全貌，但基本上代表了我局诗群写作的现状。然而，入选的诗人中，能够立足山东走向全国的，凤毛麟角；除了几位始终活跃的诗人，像徐弘飞这样的后起之秀，几近唯一；一些局内知名的诗人，热情不再，作品疑似碎片重组；如果放眼全国铁路观察，似乎称不起济南铁路局诗群。难怪路局文联刘荣哲秘书长慨叹，济南局的文学季刊《先行者》，恐将改为半年刊，盖因稿件太少，难组。发起这次诗歌组稿，有意提振局内诗歌创作，不过未遂也。

具体到创作个体，各呈千秋。陈茂慧，一向以高蹈前沿、内倾写作漫步于命运的彼岸，是我局为数不多的面向全国歌唱的诗者，她的《看轻》以“看透”的内心表达生命行进的节点，手法已经驾轻就熟，意象随手抓取、揉捻成蹊；鲁芒，扎根于沂水河畔，浅唱低吟皆成诗句，难得他诗意越炖越浓，诗写火候越来越足，仿佛一行白鹭，他的《翻倒的三轮车》生活现象入诗，却有时代烙印，叫人心酸、无奈兼无语，一件小事，直击人心；伊岸，是一个有着强烈自我色彩和信念向度的诗人，诗写带有明显的跳脱、出离和仰望的特征，有时渗透着十八世纪欧洲真我、至善、尚美的追求和印记，她的《人到中年》有一种刺痛，人生如登山，无论是苍莽，还是禅隐，皆非我愿；郭长玉，老到、善酿，内心的沉潜与外在的物象随心化育，自成篇章，情满意浓、可感性强，他的《笑傲江湖》貌似音乐感悟，迸发的却是意念的江湖、内心的刀光剑影，他的侠客“一身花香”；朱国锋，我素不相识，但我一直认为他是一个优秀诗人的潜行者，他的诗具有繁复之美，意象在所指和能指之间蕴藏天性的牵引，如果他找到诗与思想的向度，他会开掘一片新天地，他的《每一天》仿佛痴者呓语，水草、缰绳、篝火、恐惧，最后终于落进“孩子们去上学”这样的凡俗日常中，是什么令人如此无辜、无力；徐弘飞，后起者秀，我没见过但并不等于不认识，想象和语言是他最大的优势，想象有张力，语言切近意象，需要的是思考和假以时日，有意识去收放自如，他的《我漫游一个天的影子》让我想起希腊神话伊卡洛斯，蜡做的翅膀被阳光融化，掉进海里，只是想象飞出去了，可惜没有收回来、落地；令人惊讶的是3位小说作家，给人以起笔不凡的感觉，她们以小说的思维切入诗歌的花丛，竟然腾挪自如，越过玫瑰的构陷自偿心得，王丽萍的《树》从素描入手，渐次落脚于个体的树，结尾戛然、余味不尽，杨杨的《对面》从日常琐碎写起、洞见城市之病，意象纷呈、语到意到，同样从日常事务写起的朵拉图的《一本书》穿梭在书内、书外，达成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全息摆渡，这对于小说、报告文学、诗歌、散文多舞台歌唱的朵拉图来说，或许是意到手到的灵光一闪；关于我本人，准确说是一个长不大的诗学徒，偶有自得之时，大部分时间自我否定，我的《等待一场雪》有一种空茫、游移和期待，“马路被汽车覆盖着，汽车被灯光覆盖着/灯光，上面，空无一物。”我不确定等待什么，“也许等待的另有所指”正是我诗写的态度，我渴望：从一朵阳光，发现一滴雨。

每一个诗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哈姆莱特，能入选《汉诗微刊》的诗作，都有各自的独到之处，有的可能我还没有品尝到其中的精妙，有的或者独树一帜无从论足，不一一言。从总体来说，部分作者的创作，尚未达到“有意识”，有的尚未找到诗意的表达方式，有的甚至仅仅一时兴起，同道者寡，相语者鲜，心之不聚，难见繁盛，此隐忧也。

是有感，遂为言。

散皮

后附：

 

济南铁路局诗人作品选辑：陈茂慧/鲁芒/伊岸/朱国锋/王丽萍/杨杨/朵拉图/吕冬梅/零夕/念苏/徐弘飞/郭长玉/王振武/孔庆河/孙利/郑苗苗/散皮

 

看轻

 

◎ 陈茂慧

 

失去方向性是突然的事件

一群蚂蚁被一场雨冲得七零八散

有翅膀的折了翅膀

无翅的在梦中练习飞翔

 

一根发丝足以改变平衡状态

旗鼓相当的生活，是左手进

右手出。众志成城，是过去的

故事，今日，你登楼台

他委身于尘埃。各有各的道场

 

雷鸣减轻分量，酷暑又增一分

沉鱼是戏里的配角

仿佛一生在一瞬就过去了

仿佛水落石出

你突然，看轻了----

 

笑有爱的心酸

哭有恨的果敢

 

翻倒的三轮车

 

◎鲁芒

 

那辆装满蔬菜的三轮车

是从我身后赶过去的

上坡的时候，一下子

翻倒在马路边，大概

行色匆匆，负载过重

那个卖菜人最终无力驾辕

其实 那蹬车爬坡的人

我早就看的一清二楚

料必他认出我才加快了脚步

我们是同事。单位不景气

只能做四处寻找面包屑的蚂蚁

这情景使我很惭愧

我不能帮他扶正倾覆的车子

唯一能够做的，就是

心不在焉地拐上另一条小路

 

人到中年

 

◎伊岸

 

沿石阶而上

山林幽静，山色苍莽

眼里多了些云朵，胸中多了些丘壑

崖头的寒松，傲雪而立

 

离山顶的寺庙越近，离尘世越远

圆形的钟声回荡在群山上

收尽混沌与嚣尘

禅机在一粒沙里、一滴水中

 

峰顶处，山路更险峭

断崖绝壁间，处处是平生

过尽云天，一种险境令人绝处逢生

 

每一天

 

◎朱国锋

 

我将头顶蓝天和黑夜走过每一天

用鹿的犄角分支彩虹

船泊在水中，倒影里有绛紫色缺失的一环

水草缠绕了星星，所以居住水湄的人有那么真挚的笑容

在湖上，燕子一字儿排开在船的缰绳

有一首宁静的乐谱被占据

春天在那里悬挂夏季的绿荷

水边一个木命的人被点起了篝火

渔夫微笑时有白色牙齿

他们的船，点涂死鱼的鳞

死亡盯紧了每寸时光

寂静的饱满可拿来抵抗恐惧

安闲是门修炼课

孩子们去上学，有时我等孩子们回来

如同等待我的每一天

 

树

 

◎缨足

 

想和你一起生活

在山坡上两棵枣树下的小屋里

你说 最好还有五亩地

我说 有你就够了

 

远处的山青了又黄 黄了又白

太阳从左边的枣树上升起

从右边的枣树上落下

星星溜进小屋驱走萤火虫

月光把你我邀进了银河

 

我们携着风

把山中的树木一株株检阅

我们领着雨

到山涧跳舞

那是大众桥下的山涧吧

要不 哪来的这般欢愉！

 

我指着山林问 你是哪棵树啊

你说 我早已融进了大地

并且，野火烧过

 

对面

 

◎杨杨

 

窗户正对着一片空地

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

现在大约一千个窗户立在空中

对面多了一千只黑黢黢的眼睛

 

在这座楼的后面，更后面

左边的左边和右面的右面

飞快地闪出更多的楼

更多的窗户不断地闪出来

无数只巨大的蝙蝠伸展翅翼

占据了天空

 

阳光

沿着曲折的路径艰难爬行

抚慰电脑桌上的一小片空地

窗台上的花朵

鱼缸里的小鱼

仅一支烟的功夫

又沿着来时的路径

像春天一条金色的小蛇

退缩着返回洞中

 

一本书

 

◎朵拉图

 

梦里 在天堂散步

穿过迷宫

来到博尔赫斯的图书馆

他送我一本书

从远古到今夜

所有的未解之谜

似乎都有了答案

 

醒来

我手里有一本书

你是作者

我是读者

你 上帝或者博尔赫斯

我不知道 谁导演了我的梦

我知道 你导演了我的未来

 

春天的泪水

 

◎吕冬梅

 

立春后。霜花在冬青叶上密布

白茫茫闪着浅蓝和淡绿的光

忍不住用手指去触碰这苍天的馈赠

疼了的春天泪水莹莹

 

春天的泪水为谁流淌

是谁把真情当成了负重

水一层雨一层冰一层

黑夜在搅拌机里死死生生

 

一夜一轮回

霜花像一片低首的白头翁

高贵！骨子里的骨头

咬碎了！也是无与伦比的白玉

 

白玉！在春天里哭泣

谁长袖善舞？去安抚这悲伤的精灵

 

雨

 

◎零夕

 

一万米，两千米，五百米

……

 

我只看到10米

繁花落尽的梧桐树上

一滴透明

经过琉璃瓦

溅起银色的弧 滑向

锁骨，一曲低阙

抚摸到乳房时 消声了

 

空

 

◎念苏

 

黄昏的海变得文静

沙滩上阒无人影

十月的海滩未入夜便十分冷清

只有海浪一遍遍抚慰着沙岸

一下又一下

 

海浪知道自己没有什么可以给予

却不舍真正离开

来来去去

羞涩地

送上来一截方木

几个饮料瓶

 

太阳就要沉到海里

月亮已升到小钟楼

我陡然明了

我已丢失了你

 

并非一样苍茫的海和天之间

月亮圆了

我却

空空如也

 

我漫游一个天的影子

 

◎徐弘飞

 

收起琉璃羽翼，我满身泥泞

堕落在这个已腐败的世界里

海的月光给我涂上银色斑斑

顺流而行，浪迹天涯

哦不！上面、下面、到处，都是深渊

 

在幽深幽深的海洋深处，我梦到了刚诞生时的地方

我梦见雪花纷飞的白色夜晚，那一万只鸟

闪耀的微波在浓厚的黑暗中轻轻抖动

梦罢，正其时，电光劈裂

一阵战粟，我已伤心痛哭

 

波浪翻滚，湍流飞扬

风暴残酷的作弄着，我却仍未放弃抵抗

这过程比死和死的恐惧更可怕，可后退无计

只有终其一生与自己的绝望战斗

在诅咒中回旋而不殆尽，哪怕魂灵与肉身分离！

 

一连数日，我随着激浪冲撞暗礁

我在漫长的饥渴中吞下我的汗水

我漫游了一个天的影子，跨过星辰之海

我是一颗水珠，我是一副大脑

我带着胜利的喜悦秘密地接受着我的死亡与新生！

 

笑傲江湖

 

◎ 郭长玉

 

沧海之舟，横在谁唇边？

音符如浪花，从笛孔里溅出

更有小号的亮色，让许多情节

熠熠生辉。

 

纵然刀与剑，银蛇般

逶迤山水之间；

抑或每一节青竹，都可能

哗变为箭簇。

那件黑披风却以剑影刀光，

抖落了无数星辰。

 

像峰峦一样壁立，

如大海一般静卧，

侠客，一身花香。

 

大雁伴着火车飞来

 

◎ 王振武

 

一列火车

在这古老宁静的土地上

奔驰

 

一只大雁

伴着火车飞来

好像忘记了遥远的迁徙

 

多少个日子

盼着火车开来

仿佛盼着远方的情书

 

弟弟说

好想做一个梦

他一手拉着田野

一手牵着汽笛

 

慈悲：西游

 

◎ 孔庆河

 

除不尽的妖

绕不开的佛

 

读罢西游，方知

一个修得十世的好人

竟是众妖的喜好

 

刀山火海

八十一难

那么多的牺牲

那么多的妖

 

难道天地立咒语

不疯魔不成佛

难道放下屠刀

真的能立地成佛

 

谁是扫地恐伤蝼蚁命的僧

谁是爱惜飞蛾扎罩灯的佛

 

天堂一步一步地狱

悲由心生慈归何处

 

阿弥陀佛

 

唯愿今生

父母手中杖

盼来世

佛前那柱香

 

今晚

 

◎孙利

 

突然，我想把心情隐藏

卷进眼前的纱帐

端起空杯

舀一勺夜色

和着美酒轻轻给你酙上

朱红的樱桃

轻轻咬合着酒杯

还有杯中

那一枚摇摇晃晃的月亮

 

蝶恋花

 

◎ 郑苗苗

 

童年，追逐蝴蝶，

一只只斑斓之物，把我当成了花朵，

在花间飞舞。

如同微风与花枝。

 

今日，一只孤单的蝴蝶，

独自在含苞初放的花下游弋，

我驻足，不敢惊扰，

不敢拿出童年的记忆对比。

 

有天六岁小儿问我：

“妈妈，蝴蝶的飞舞是什么样子？＂

我说：“就是花下追逐的那个童子！＂

 

等待一场雪

 

◎散皮

 

接到通知，预告这两天飞雪来降

等着，等着，感觉片片雪花

在内心起舞

清晨看到日出，发现金色的光

并非我想遇见的事物

 

直到中午，树影还在婆娑

没有绿叶，也没有北风吹响的风笛

风，依然犀利

足够吹痛行人的棉衣

马路被汽车覆盖着，汽车被灯光覆盖着

灯光，上面，空无一物

 

此刻，美国加州大雪三尺

转动地球

已经难以找到黑色的土地

或许雪骑着雪花迷路了

也许等待的另有所指

 

（本期组稿：散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