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长此以往下去，我自然丧失了写诗的能力。 12月23日夜里写了《末日未至》（组诗）的前三首，后面几首是以前写的。太懒惰，也不适合去做一个诗人，写诗是件需要勤奋的事。2013年，我们谁都不能像即将过去的这一年那样活着，我不能，你也不能。  

 

末日未至（组诗）

 

□尚子熠

 

■令人绝望的兵马俑

 

我讨厌每一个活着的人

他们的大脑和肢体，像兵马俑一样

杵着不动。世界第八大奇迹

在今天，像条人命一样不足一提

 

让发光的鼠标和冰凉的大理石板的桌面

碰撞出，一个动物的抓狂

为人的生命体特征失衡，或者灵魂出窍

拉上窗帘，把门反锁，关上灯

把自己藏匿在黑暗中间，独自一人

等待心平气和

 

■末日未至

 

天空，连续数日，呈现出末日的征兆

在十二月二十一号的凌晨飘起雪花

黑色的天空和大地，开始泛白

末日未至。雪冲破大气污染

翩跹飞舞，如约而至

 

我曾企图让阳光永远消失在地平线上

等待占据人类财富的几个贵族

去发电、筑蜡，或者打开精装着夜明珠

藏在墙壁里的宝盒

 

把光明归还给人类和大地

黑夜可以衍生罪恶，也可以救赎心灵

只是，黑白颠倒得不够纯粹

 

■向阳光求爱

 

我再度做白日梦，把自己平躺在沙滩上

唯一不值得记起的，是过去

至今清白的躯体，还只属于自己

等待被阳光渗透，然后注满血液，蓬勃的神经

 

千沟万壑的黄土高原，让你粗糙得

不堪入目

所有妩媚的肉体和柔情似水

都不会与你缠绵

注定一生寂寞，或者自卑

抑或沦为殖民，被无为统治，让幻觉作祟

 

寂寞的时候，向阳光求爱

总好过，强迫自己去强奸一个女孩

 

■不免悲伤

 

仿佛六月的雷声响起在秋的夜里

梦到父亲

突兀的筋骨变得残缺

我不敢说话，也不敢动

伸出的双手停在半空

 

我不敢哭

眼泪会要了这个男人的命

千万不要起风

风会划破我的眼睛，泪流不止

见血封喉

 

像条虫，蠕动

哪有把灵魂贴在地面上，

用腹部行走的人。他还是一个父亲

我把所有的眼泪锁在眼眶里

像怀孕般肿胀

 

幸好是梦，可是不免悲伤

每一丝阳光都在震颤

落叶旋转

父亲在远方，高原的秋天很凉

 

■呢喃自语

 

夜里，我在广场上，最安静

被绿化树遮住路灯光，又被所有市民忽略的角落

蹲下身子，随意拨弄黑色的小草

还说着什么我也听不懂的话，像是咒语

把黑暗以外的声音，统统锁紧在，光明以内

 

我只能，一个人呢喃自语

对着影子，和黑色的十指哭泣

我把一根草，攥在手心里

一节一节断地粉碎。看到所有熟悉的人影

在空中乱飞

 

被一片落叶砸醒

无名的风迅速夺走了，眼泪的温度

我看到灵魂从我蜷缩的身体上

先是站起，然后走开

一直向前。不摆臂，不回头，不转身

穿过广场上扭曲变形的现代舞群。走过马路时

被车灯的光打满全身，似乎鲜红，似乎暗黄

向着不知名的路，呢喃自语

 

■舍去我

 

把我像不满5的数字一样

看见了，就舍去

 

用黑笔划掉

用红笔画×

或者用方块的修正纸，盖住

实在不行，就把那页纸

沿着胶粘的边缘，撕掉

 

在下一页留下了压痕？

那把下一页撕去

撕去的下一页还有？

那再撕去。一直撕不去？

那把整个本子扔进垃圾桶

或者焚烧，或者掩埋

 

舍去我

总会有办法的

拿起橡皮，轻轻一擦

 

■路

 

父亲的名字，叫路

爷爷奶奶用慈爱的声音

喊他。他用同样的声音

喊我。喊我的时候，他的眼睛

很黑。喊我的时候，他的声音

很沉。喊我的时候，他的呼吸

异常平稳

 

喊不到我的时候，他会等

保持着唤我乳名的姿态，让时光停顿

像路口那颗老树，没有表情，也不发声

只有我的乳名，浮在风中

路，没有尽头

 

■少年梦

 

一个梦，一直做着，做了好久

一个季节从春到秋

一棵山枣树开花、结果

瓜熟蒂落也不是尽头

黄土掩埋了太多祖先，和祖先们太多的梦

如今，都成了一掊黄土堆上的野草

迎着风儿倒

 

岁月轻吟着追梦少年的歌

说晨露、阳光，说扯着夕阳的尾巴

把这一天，揉成一粒米

吃进肚子里

 

在关灯睡觉之前

拾起日子里丢掉的纸笺

早晨九点的风，夜里十二点的月光

君子兰盛开淡淡的花影

 

时光把足迹留在白纸上

清晰可见

一个少年，一个梦

在全世界睡着的时候

墙角的小草生长着

少年的性格

 

■无名树

 

你一直站在，老屋向外延伸的

黄土路口。你的身后

土砌的围墙里，几孔土窑洞

装着我的童年，爸爸的青春，爷爷的一生

 

无名树啊，你从不开花

我只会看到你的叶子，绿了，黄了，落了

年复一年。直到有一天

我用调皮的右手，在你的皮肤上

写下我的名字

 

然后，我走了

翻过山头时，转身看你

你的明亮的颜色，瞬间暗了

笔挺的树梢，把头低下

和站在你旁边，那个无辜的老人

我的爷爷，同一副德行

 

当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哭了

我尝了你的眼泪，苦的，像土一样

 

多年后，在清明节的时候回去看你

你的身后，断壁残垣，黄蒿满院

走了这么久，已经有一代人，走进黄土里去了

低矮的坟头前，没有墓碑

他们一定留了话给我，可是你也老了

连话都不会说了，早已掉尽头发

只有突兀的手指，悬挂在半空中，摇摇欲坠

 

父亲凝视着你，良久之后

默默低下头，孤儿一般无法解读的眼神

在我的心上，紧紧打了一个结

父亲哭了，我背转身，悄悄逃离

万种情绪，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