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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贵似侯家紫帐  风流如谢府红莲 

------女人花之珠帘秀

    深秋。道观。落叶败垣。

    一老妇斜倚竹床。一抹余晖穿过西窗斜射在脸上，老妇微微睁开双眼，木木地盯着这最后的色彩，蜡黄的脸上似又重新染上了些微红晕。少顷，转头对身旁老道说：“夫妾，歌儿也，卿能集曲调于妾未死时，使预闻之，虽死无憾矣。”道士闻之，遂拍手歌曰：“二十年前我共伊，只因彼此太痴迷。忽然四大相离后，你是何人我是谁？”歌毕，老妇竟一笑而卒。

珠帘秀，本姓朱，为元大都官妓。据元代夏庭芝撰《青楼集》载，珠帘秀“杂剧为当今独步”， 不独凭着“姿容姝丽”本色出演，即使反差较大的老旦及反串男性，也能“悉造其妙”，绝对是演技派。可贵的是，出身贫寒的珠帘秀还性格刚强，不畏权势。据田汉《关汉卿》载，窦娥冤一事，珠帘秀就坚定地对关汉卿说：“你敢写，我就敢演！”尽显女中豪杰的本色呢。似乎古代名妓皆多才多艺，珠帘秀虽以表演艺术家为时人推崇，然其琴棋书画亦不逊名家，尤其元代流行文化-----小令、散套----更是出色。全能的文化界名人，又兼当红演艺明星，自是为当时名士们推崇，“名公文士颇推重之。”关汉卿曾为之量身写作了《望江亭》《救风尘》等杂剧。当然，除了“推重”，名公文士们怕还有艳羡吧。于是田汉就写了关汉卿和珠帘秀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而关汉卿确实有《一枝花•赠珠帘秀》：

    轻载虾万须，巧织珠千串，金钩光错落，绣带舞蹁跹。似雾非烟，妆点就深闺院，不许那等闲人取次展。摇四壁翡翠浓阴，射万瓦琉琉色浅。 　富贵似侯家紫帐，风流如谢府红莲，锁春愁不放双飞燕。------拂苔痕满砌榆钱，惹扬花飞点如绵。愁的是抹回廊暮雨萧萧，恨的是筛曲槛西风剪剪，爱的是透长门夜月娟娟。凌波殿前，碧玲珑掩映湘妃面，没福怎能够见。十里扬州风物妍，出落着神仙。 

以华美的物象极喻珠帘秀精湛的演技和美好的心灵，在梨园而能洁身自好，有春愁却不放双燕。绣带翩跹湘妃面，岂容等闲人取次展！相信并且坚守着一份美好的情感呢。面对一位姣好骄傲风采神采的女子，关汉卿由衷的赞美，当是事实。田汉先生由此虚构二人的美好的爱情，或许也能代表善良的人们美好的心愿。遗憾的是名伶和名编剧的才子佳人式的爱情，似乎并没有发生过，而真正和珠帘秀爆出绯闻的当是另一位著名曲作家卢挚。《蟾宫曲·醉赠乐府珠帘秀》：

系行舟谁遣卿卿？爱林下风姿，云外歌声。宝髻堆云，冰弦散雨，总是才情。恰绿树南薰晚晴，险些儿羞杀啼莺。客散邮亭，楚调将成，醉梦初醒。

似乎是初识珠帘秀，卢挚便不能自已。娴雅飘逸的风致，天上飘落的歌声，一切美好，尽付与珠帘秀。情感饱满而热切，全不同于关汉卿的冷静深蕴。只是赞美得太多了，珠帘秀似乎已经麻木，尤其是对达官和文士，总怀有一丝戒心，所以珠帘秀最初也仅是一笑而过。奈何卢挚一往情深，珠帘秀终究春心萌动。人如圆缺月，小聚终有别。卢挚满怀惆怅地《别珠帘秀》：

    才欢悦，早间别，痛煞煞好难割舍。画船儿载将春去也，空留下半江明月。

毫无遮拦的情感，直抒胸臆的笔法，珠帘秀深被感动。于是情不自己，也同调相和《答卢疏斋》：

    山无数，烟万缕，憔悴煞玉堂人物。倚篷窗一身儿活受苦，恨不得随大江东去。

骄傲的珠帘秀在爱情面前终于放低了身段，态度明确，内蕴的情感却也一如卢挚般热辣。评家说，这两首小令赠诗显而和诗隐，唱和相映，珠联璧合。可见珠帘秀的曲子并不输于元曲大家。

    热烈终归要平淡。释蝶不曾怀疑卢挚的情感，只是在以后卢挚的作品中很难见到有关珠帘秀的信息，无论欢愁，无论聚散。而女人们即使对逝去的美好也会记忆深刻，念念不忘。据说，珠帘秀还有它曲，释蝶录之以证：

风柔，帘垂玉钩。怕双双燕子，两两莺俦，对对时相守。薄情在何处秦楼？赢得旧病加新病，新愁拥旧愁。云山满目，羞上晚妆楼。----《并头莲》

寂寞几时休？盼音书天际头。加人病黄鸟枝头，助人愁渭城衰柳。满眼春江都是泪，也流不尽许多愁。若得归来后，同行共止，便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玉芙蓉》

都是写少妇愁思，希望“两两莺俦”“同行共止”。就是一种镜花水月般的幻想呢，还是果真和卢挚有过一段铭心刻骨的情爱后的异地相思呢？释蝶无从考证，但由此可见这段感情对珠帘秀的影响之深入骨髓。

云聚云散易雨雪，花开花落几春秋。西山的晕彩虽然魅惑，而人们常向往的却是晨曦霞影。“名公文士”们甚至熟悉的舞台都渐渐离去已不再“姿容姝丽”的珠帘秀，尽管珠帘秀的表演依旧“悉造其妙”，尽管珠帘秀的小令依旧形象自然。官妓依旧是妓，名伶仍然是伶，世俗的墙坚实而高大，关汉卿逾越不了，卢挚也逾越不了。东君渐西，珠帘秀似乎意识到了“门前冷落车马稀”的结局。于是，明月菊黄之时，珠帘秀嫁于钱塘道士黄丹谷。悠悠廿载，谐趣的黄丹谷或许给了这位一代名伶最后的快乐吧？

“富贵似侯家紫帐，风流如谢府红莲”，终究是过眼烟云；“痛煞煞好难割舍”，怕也是瞬时情感；倒是“你是何人我是谁”，内蕴了廿年“彼此太痴迷”的深情吧。一笑而卒，谁说不是最美丽的结局呢？

于是，释蝶感叹：

    紫帐珠帘散燕俦，汉卿卢挚不风流；怜卿丹谷逍遥乐，珠玉悠悠廿度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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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歌儿珠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