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冻后的等待(代后记)上
(2010-09-13 22:55: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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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实无锡宋体重读中国历史刘刚文化 |
当刘刚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完最后一个字,他对我说:冬君,收拾一下,明天出发南下。我的手指定格在键盘上空,“喎,我的图注还没做完!”
“图注已经不多了,可以在路上完成嘛。”
刘刚边说边开始准备了,根本不理会我的态度。
我们二人合作这套上下卷的书,整整一年零二个月了,为了按时交稿,一年多,不轻易出游,不奢望聚会,朋友的邀请差不多都被我们婉拒。就这样,刘刚撰写了正文30多万字,我收集图片700多张,做图注约7万字。
两支思想之烛,几乎要燃尽了,该换口气,到南方吸氧去。
第二天,一早6点,我们从北京亦庄的家出发了,张启开车。
南方的雨雪天,从1月10号已经开始,但至少此时,刚刚从书堆里爬出来的我们,还没有意识到冰冻的严酷。北京的天气不错,京沪高速一路上也没有异样的感觉,晚上10点到无锡,在无锡,我把最后一部分图注做完。
春节前,我们终于可以舒展筋骨,伸伸懒腰了,哈哈。
这套书,是奉原“湖南兄弟文化”的兄弟们之命所作。
还在2006年秋,被称作“秋傻子”的太阳,正掂着它的余威,在北京走大街、串胡同,周实兄在“秋傻子”的催促下,从长沙飞到北京,直奔我们亦庄的家,在我们家的小院里,在那紫藤架下鱼池边,谈了整整一下午。
主要谈了两点。刘刚说,要确立一种读史的眼光,以审美的眼光读史,以世界的眼光读史。又说,李泽厚曾用美学的框架写史,写出了《美的历程》,我们要用活泼泼的诗性来写史,写《青春中国》。周实兄同意,我们就开笔。书稿完成以后,《书屋》杂志执行主编胡长明先生在审读报告中说道,本书用“哲学的思辨和诗话的语言,解读中国几千年文明”,可谓一语中的。
起初,我们每完成一篇,都要发给周实兄看。周实兄看了,对我说,你选的图和作的图注,要自成一体,能独立成书。好家伙,真会做书,把一本书做成两本了。为此,我们暗地里叫他“周扒皮”。一年多来,周实兄还真像“周扒皮”,虽然没有“半夜鸡叫”,电话却打了不少,专打我家座机,既为我们省钱,又知道我们是不是在工作,一旦发现座机没人接,必定跟踪追手机,追问他的作者在哪里,赶快回来写作。瞧,这“兄弟”!
不过,还真要感谢这位“周扒皮”兄,他像接生婆一样,将我们这本书接生出来了,如今试想一下,如果没有他来催,没有他眼光老辣的赞美,这本书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问世。终于要付梓了,我们一身轻松。从无锡往上海去,去周泽雄家里,请他帮忙,将700多幅图片刻录到光盘上,快递给长沙的周实兄。后面的事儿,就都交给“兄弟文化”,拜托了,兄弟们!
儿子刘涵宇从厦门来到上海,我们一家人在上海团聚了。下一步干什么?玩去!刘刚最喜欢玩了,到南浔古镇去玩,那里还没有开始卖门票,好玩,又省钱。现在,门票要卖到100元一张,人也多,不怎么好玩了。
在南浔,我们赶上大雪,据说,五十年不遇,被我们遇上了,当然兴奋。雪花很大,但很温暖,渡口游船在雪中一字排开,一色的蓝花布篷寝于雪下,篷檐红色醒目,小溪桥头边,杜鹃娇艳,古镇静悄悄,雪花自飘。
刘刚带了相机,走来走去,拍了一路,连鞋都湿透了,才回到车里来“拍速度”。他在行驶的车子里拍外景,还说,这样有不确定性。
我比较务实,在车上打开了电脑,给周实兄写信。
古镇,我们雪中行。我和刘刚都要很好地休息一下,说实话,你能
看出来的,目前能写到我们这种程度的书,国内不多,确实很辛苦。
看到我累得老态龙钟,刘刚一定要带我出来散散心。江南雪,对我
来说实在是最好的散心剂。明天早晨出发到婺源,后天到南昌。
为了此次出行,我们买了笔记本电脑,还办了无线上网,别看我在车上,依然通过MSN与各地的朋友们保持联系,可以边玩边工作。
从南浔出发,往南昌去,我们要回南昌老家过年。张启开车,轻车熟路,过安吉时,无锡好友秦建亮来电,说冰灾到无锡了,大雪封天,路面结冰,平时二十分钟的上班车程,开了两小时。过了一会儿,又接到他来电,我知道,他在担心我们一路的安全,因为电视上已经在播各地封路情况,他怕我们被封在路上过年,所以,不断问候我们。有这样的朋友,还真不错!
路上,我们收到周实兄来信,终于有了“冰冻”的感觉。他说:“今天等了一天还没收到光盘,看看明天吧。我就怕是雪天,湖南是冻雨,光盘不能及时送到,结果我只能干等着,但愿上天保佑,我能尽快拿到光盘。”
我上网查询快递行踪,网上看到这件快递两天前就到了长沙,急忙给周实兄回电,请他联系快递公司的长沙方面。等了一天,如过一年。晚上,周实兄来电,我们才明白这场冰灾已使交通瘫痪。他一早就去了,直到中午才在长沙郊区的一个破房子里找到了这家快递公司的办公地点。几个年轻的快递员躲在被窝里不肯出来,指着墙角一大堆快件,让周实兄自己翻找。
不管怎么说,他总算找到了。可冰冻却跟着我们一路前行,从安吉到临安,高速还未封路,但从临安到黄山,高速就已经是一条光滑滑的冰带,被封了,只好改走国道,想穿过黄山,到婺源,再往南昌去。行至黄山昱岭关前,车停下来了,据说,前方盘山路上,有大车滑翻到山谷里。
交警是从高速上过来的,警车一到,大家一哄而上,七嘴八舌询问,何时能通车?为什么我们不能走高速?一位交警来解释,说马上就会通车,但高速没有上级指示绝对不能开通。众人不满,可争也没用,只能等。
突然,交警们指挥车子按顺序前进了,兴奋,车子齐鸣。可还没有走出10米,就停住了。交警跑来告诉大家,清理完故障,刚刚放行,前方的一辆大车在盘山转弯处又出事故了。失望啊失望,不,简直快要绝望了。
交警劝大家回车里休息,冰冻的黄山脚下,一片漆黑。两个交警来回走着,雪花在手电筒的光柱中飞舞。我的睫毛有点潮,是因为感动。
凌晨2点,一名交警轻轻敲打车窗,张启打开车窗,那位交警讲,路障清理完毕,这次放行由警车开道,让张启紧随警车,过昱岭关。
我们跟着警车,通过了最危险的地段,进入黄山市区。一放松,便睡着了,睁开眼睛时,着实吓坏了。车停在从黄山往婺源去的半山腰,前方被冰雪压倒的树横卧路上,被冻在路面的冰层里。张启和刘涵宇正在车下用力扳树,刘刚叫他们回到车上,说:掉头吧!不行,斜坡上已结冰,轮胎在路面打滑,没法掉头。我惊呼起来:张启,你一路上山,是溜冰上来的!张启说:您别急,我原样退回。说着,开始倒车,那时,刚好凌晨3点半。退到山脚下,天色微亮,才看清路边有个小小的木牌上写着“封山”、“禁止通行”。
回到黄山市,张启把车开进一个加油站,已是早晨5点,我们又睡了。醒来,拿起电话,打110问路,110指了一条道,走休宁、祁门、景德镇到南昌。从休宁到祁门,没有雨雪,一过景德镇,雨雪就来了。车到进贤县,一辆农用大卡车,摇摆着开过来,挂了我们车尾的一角,司机说没办法,刹不住哎。是啊,要怪只能怪“冰灾”。一路上,我们看到,连高压线都被冻成碗口粗的冰棍了,高压线的架子,有的被折断,有的被压倒,断脖折腰,很惨!
终于到了南昌,宛如进入妖怪的水晶世界。一片片树叶,紫的、黄的、绿的,被冰凝成了多样的冰挂,晶莹的挂在哈腰的树上。松针的冰挂,如体温计,一根根垂下来,被太阳一照,分外妖娆,可树枝挺不住了,纷纷折腰。电线、空调外机,银装素裹,房檐下,冰凌倒挂,冷极了。
我们换了一家能够发电的宾馆住下,打开电脑和周实兄联系。周实兄说,他正在编辑这套书,结果会如何?他的语气总有些不定。我感到不安,对刘刚说,但愿我们这套书不要被冰冻了。刘刚说,没办法,只能等。
不久,周实兄就退出了,他告诉我们是因为个人原因,他让我们去找“兄弟文化”的李总李永平先生。永平兄也是我们的好朋友,他是个性情慷慨,性格豪迈的人,和永平兄联系之后,第二天我们赶到“兄弟文化”在北京的办事处,永平兄的答复更令我等惊讶,他说“兄弟文化”就要解散了。
但他表示,这套书,还有《柏拉图全集》,他都要跟领导争取。把我们的书,同《柏拉图全集》搁一起,这真是莫大的抬举。这么一抬举,我们就无话可说了,只好在兄弟情谊中继续等待下去。永平兄还嘱咐我们,跟他的助手王璐联系。王璐,一个瘦瘦高高的女孩,北大哲学系研究生毕业。
她说,她是为了出这本书,来“兄弟文化”工作的。
可以看出来,她的确喜欢这本书,三十多万字,她一个字一个字的推敲,连韵味都琢磨出来了,刘刚说她对文字的感觉很好。为出这本书,她倾注了多少心血,只有我最清楚了,从书的文字编辑、版式确立、封面设计,到联系出版集团领导,明确书做还是不做、何时完成出书,等等,都是她来跟我联系的。她很执着,有了她的工作,我们等待,似乎才有了着落。
她告诉我们,湖南出版集团的领导已下定决心做这套书了,要我们另起书名。刘刚想了想,说,就叫《重读中国历史》吧,这样的题目比较老实,也比较大气。她把这个题目报上去,很快就来回话了,同意!她对我说,书就要出版了,请你的师友们为这套书写几句话吧。我给了他几个人的名字,她不认生,不怵头,马上就一一联系了。可来新夏先生,她还没有联系到。
我有点担心了,让我的学生到南开大学出版社找来先生夫人焦静宜老师,才知道先生住院了,八十五、六的老先生住院,总是让人忐忑。没几天,来先生把电话打到我家里,真让我高兴。先生说:我刚出院,让我动笔墨题写书名,恐怕手还不稳。先生是启功的弟子,墨宝我当然求之不得,但是决不能让先生累着。我连忙说,先生,您为这本书说句话就行。第二天早晨,先生又来电:冬君,拿笔记录。听筒那边,先生一字一句:“历史是民族和国家的支柱与灵魂,不能有丝毫失忆。祈望国人《重读中国历史》。”
我把要出书的事告诉了业师刘泽华先生,刘先生很高兴,也为本书题了一句:“《重读中国历史》,就是以文化个体性对中国历史进行价值重估和本体重建。”先生知道我们主张“文化个体性”,就用它来点睛了。
过了两天,王璐将其他好友的评语陆续给我发过来。
孟宪实是我们的老同学,彼此相知甚深,他对王璐说,我不用看书稿,就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和怎么说,所以他的评语最快:“对于八股论文,作者实在不屑,对于中国历史,作者又深有感悟。感谢我们这个时代,他们的才华与思想,没有变成深海明珠,终于找到了恰当的方式爆发。《重读中国历史》,一部充满激情与个性的散文体历史文化研究著作,诗一样的句法与金子一样的卓见,如钱塘大潮,如泰山崩塌,令人震撼。原来,历史还可以这样研究!”
单正平是我们的大哥,当年我们一起在南开求学,一起下海南创业,现在他回到大学做教授了,而刘刚还在创业,两人还是棋友,属于瘾大功夫差那一类,他写完以后,跟我通了电话,说他的润笔是一个字一盘棋,要我好茶好饭供应着,不许有意见,大哥有令,我岂敢不应?他的评语是:“半世纪来个人著史之壮举。史学功力深厚而不显山露水,史识冷峻超迈而多有精彩议论,行文似轻松随意而言必有据。亦诗亦论亦散文,有思有情有文采。不拉主义张大旗而自成一家,不引重言做帮衬而自有境界。”我知道,这样写评语,朋友们都是往最好处说的,一般都不会提缺点,所以不是全面的评价。但老单作为评论家的功力,我们真的很佩服,寥寥数语,便举重若轻,将我们的追求概括无余了。